封建社会如何压迫女性——电视剧《白鹿原》赏析（四）
电视剧《白鹿原》里最悲惨的一个受害者，就是长得甜美俏丽的田小娥。她是白鹿原上邻村田家沟的一位晚清秀才唯一的女儿。照理，她应该更加被宠爱才是。遗憾的是，她母亲早逝，父亲视财如命。田父叫她“赔钱货”，在家就多了一张嘴。于是父亲早早地把她卖给外乡的豪绅，姓郭的武举人当小老婆。
父亲当她是一件物品，武举人也是，唯独就是不把小娥当人看待。直到遇到黑娃来郭家当麦客，她以为是碰到对的人。后来黑娃想尽办法让她的爹同意娶走小娥，走时她爹说将来哪怕穷死饿死也别再回来了。
跟着黑娃（原名鹿兆谦，鹿三的儿子）回到白鹿村，小娥满心欢喜地以为黑娃明媒正娶了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入白鹿村，并入祠堂册名，正式被宗族认可，然后平静安稳地过活了。然而这些“美好”并未发生，他们的结合不被承认，连公公鹿三都不承认他们。人们相信流言，小娥的人生一下子就被诅咒了，投向她的是一系列非人的苦难。但小娥相信爱情，相信黑娃，即使被赶出白鹿村，在村东头的破窑洞里安家，她也心甘情愿。
岂料世事弄人，后来黑娃被迫当了土匪；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遭受鹿子霖的趁火打劫、白孝文的自私自利、鹿三的偏狭死执，让她身心倍受摧残。唯有见到白灵才得到真心的赞叹和鼓励，才让她看到一丝作为女性的希望。然而，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太强大了，现实太残酷。直到她悲惨地枉死于破窑的那一刻，眼前飘过的仅有一点美好念想都来不及去实现，无边的黑暗将她永远吞噬掉了。她的尸骨都无人收拾。
就像白鹿原上的一只猫或狗，死了就死了。杀人者无需被告官受审，因为大家都说田小娥是原上的祸害。黑娃想回来替她报仇，但他要找谁呢？逼迫她的是白族长，欺凌她的是他叔（鹿子霖），利用她的是他兄弟（白孝文），戳死她的是他父亲（鹿三）。这些都是害死田小娥的人，而这些人的身后，是几千年封建社会迫害女性的极其恶性的沉疴毒瘤。她死后，魂魄还要被镇压在白塔之下，以防她再“出来害人”。
剧中的小娥是一个真诚善良、朴素端庄的美丽女子，想追求幸福生活，但有懦弱依附的一面。不幸的是她生在一个错误的时代，一个错误的家庭。
第二个受害者是听取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了不爱自己的丈夫鹿兆鹏（鹿子霖长子）的冷秋月（冷先生的长女）。她的悲惨，在于生命竟不如一根火柴，火柴燃烧还有短瞬的光亮。她的人生整个是暗沉冰冷的，似乎未曾活过。她恬静秀气，读过诗书，家境不错，可以说是完全符合那个时代的小家碧玉。或许出嫁前她还算有几天好日子。然而她身边的所有人也包括她自己，都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屈服了。
首先是鹿兆鹏架不住父亲和祖父的威逼，成婚了，冷秋月则更不用说，那个时代的女性如果不拼了命的抗争，连个话语权都没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稍微反抗一下，父亲就给她吃了哑药，让她彻底成了哑巴。封建家长的脸面比女儿的性命还重要。由此我们看到强大的封建宗族秩序可将一个善良的好人也变得残忍凶狠，我们无法将治病救人的冷先生和弄残女儿的冷先生想成一个人，就像无法想象仁义的族长拿起刺鞭的时候还有什么“仁”字可言。
冷秋月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想和丈夫生儿育女过平静生活。我们无法驳斥鹿兆鹏，他所做的事就是要尽力推翻那个吃人的社会。尽管他在城里租了房，期望冷秋月来能慢慢改变，然而对秋月而言，没有鹿兆鹏无疑是架空了她所有的希冀，于是她吊死了自己。
鹿兆鹏说，吊死秋月的，是封建社会压迫女性的那条绳索。没错。
先从缠足说起，白灵差一点也被害了。她的祖母几次三番都已经把灵灵的脚缠上了，她忘记了几十年前自己缠足时的痛，然后也欣然回到了维护封建秩序的大营，这便是几千年礼教制度得以代代相传的基石。
缠足是将女人的双脚在生长期间就生生弄残，来满足男人畸形的恶趣味。儿时我见过我祖母的小脚，变形而丑陋地拧作一团。这样的脚别说走遍天下，就是在家门口散步都是摇晃不稳的。脚残了，即是身体残了，于是渐渐地心灵也残缺了。小娥和秋月便是如此，一个在破窑中等黑娃，一个在家里等兆鹏，其实是到死也等不来的。如果她们也能像白灵那样勇敢反抗，相信自己，在思想上不依附男人，也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结局。
今天我们庆幸自己生在文明社会的进步时代，女性不再缠足，可以和男性一样去改造世界。思想解放了，步子迈开了。然而几千年对女性残酷压迫的余毒到今天也没有肃清。
你看，电影版的《白鹿原》竟然把田小娥和黑娃的爱情，用所谓“大尺度床戏”的海报宣传来吸引眼球，以期增加票房。个中的思想意味，不难理解吧。
翻开铺天盖地的自媒体，有一类八卦娱乐热点是最吸引眼球的，动不动“xxx被宠成公主”，乍一看，仿佛这波被“宠”的幸福女人彻底从一百年前的藩篱中解放出来，成了人上人，这是女权主义多么辉煌的胜利。可是，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这是伪女权主义。这个宠字不过是封建社会物化女人的变体，有钱人养宠物，爱养啥都成，女人也一样，我养你宠你，我有钱我乐意。可悲的是，被宠的沾沾自喜，没被宠的，羡慕嫉妒。全然忘却这种关系已经失去了平等。
前不久有位无人不晓的大人物，在一次公开的演讲中，竟然说出令人吃惊的一段话，大意是因为女人只爱钱不求良心好，结果男人都倾向于只顾赚钱而道德变坏，继而说因为现在女人的堕落导致国家的堕落。网上视频及他原话的文字铺天盖地，我不想在此赘述。人们清楚，说得出这话的这副嘴脸，必定是封建社会压迫女性的思想依然深入骨髓，迫于舆论压力出面道歉也是同样的观点用不同的表达方式再重复一遍。我们对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唐玄宗马嵬之变赐死玉环的历史并不陌生，凡此种种，祸害总是女人，而不是荒淫无脑的君王。
所以几千年来女性总被无情压迫和歧视。而上述这个观点，仍受到无数网友的赞同。由此可见，我们现在的社会，还是男权盛行，歧视女性，完全看不到共和国成立的七十年里女性对于国家对于家庭兢兢业业的努力奉献。一百年前白鹿原上对女性压迫，今天依然是全社会对女性不友善、不尊重和不平等，我们也依然生活在男权主导的社会，只是表面上被一些假象粉饰了。
公共知识分子采访知名女影星（四十多岁），最爱问的是“你为什么到这个年纪还不结婚？”或者“还不交男朋友？”完全不尊重女性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还有广大内地农村的八零后、九零后姑娘，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都逃离了原生家庭，选择来北上广奋斗拼搏，她们多半是要逃离老家对女性歧视的环境。
我倒是很赞赏《白鹿原》里的白灵，她是那个旧时代女性进步和先进的代表，是真正争取女权主义的英雄。虽然白灵还是极少数的女性存在，但毕竟给广大或多或少脑子里还浸淫在封建糟粕中的人们指明了方向。至少女性自己，要觉知要自省、要自尊自爱永不依附，这样才能要求得到真正的平等。
所幸，我们能看到，道路是曲折的，前途还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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