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讨人厌的自大狂——中村勘九郎的“今川义元”
得嘞,咱义元公的杯具就无需我赘述了,从黑白片《太阁记》中的慌乱,到96年《秀吉》里的目光短浅,义元公的形象就没好过。他本是社会精英、成功人士,却一不留神成了《超时空要塞》里那些为烘托气氛而起闪光效果的机师。
但无论如何,正如不能因淝水之战就掩盖苻坚的成就一样,义元公仍不失为一时之豪杰,如此人物,素来主旋律的大河剧若不能好好演绎一番,怎么对得起人家呢?
幸好,我们还有谷原章介?不,我们还有中村勘九郎!当然,人家早就袭名为中村勘三郎了。
出演过多部大河剧的勘九郎出身于歌舞伎世家,乃名门公子,长得如何?不俊的话,能在72年演美少年平敦盛吗?演风雅的义元公自然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要说帅,尤其是符合如今年轻人的喜好,那毫无疑问是谷原章介领先,就像GACKT确实要比柴田恭兵版更妖更帅,然而谷原章介和GACKT只演出了人物的“表”,却仍然缺乏人物的“里”,这两个人物都不仅仅是高帅富的偶像派而已。
而勘九郎为我们呈现的是一个较为丰满的艺术形象,只可惜是个配角。
义元是信玄四大劲敌中登场最早的一位,因而也是最先开始算计信玄的人。他先是派山本勘助做间谍,摸信玄的底,等到武田父子反目,今川一方必须二者选其一时,勘九郎饰演的义元,先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似乎甚为苦恼,举棋不定,其实心里已有判断。这不,他先是蒙骗山本勘助,谎称今川家愿意帮信玄驱逐父亲,让勘助将此消息传达给信玄,不料勘助刚走,他就对另一个心腹下了真正的旨意,那就是趁着勘助令信玄麻痹大意,赶紧配合信虎解决掉信玄。
直到这时,他才表露心迹,比起好战而不顾国力且只会越发老迈的信虎,春秋鼎盛乃至敢于流放老爸的信玄才是今川今后的心腹之患。这一刻,勘九郎用他对勘助毫无破绽的哄骗,出卖属下的冷酷,狡黠而深藏不露的阴笑,将义元的城府展现无疑。
成功的艺术形象是球形的,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得出不同的结论。而二流的表演往往是夸张而表面的,谷原章介模特出身,天生的衣服架子,确实迷人,然而为了表现义元的冲动和自大时,有时过于依靠张扬的动作与神情。当然,他也算是有丰富经验的演员,这不能全怪他,也是编导的责任。88年的《武田信玄》之所以信玄、谦信、义元、氏康、信长这五大人物都较为出色,恰恰是大致一碗水端平,不存在为了抬高谁而刻意丑化谁的思路,这才使得人物形象交相辉映。
相比之下,勘九郎塑造的义元既在平常的神情、动作等方面下功夫,比如他日常的懒散,又比如对织田的轻蔑,有一次他撕下地图上尾张所在的部分,小小的纸片,一吹即落,这就是对手在他眼里的分量。然而,在别的细节上,编导也颇为用心。
某一次,当已经深入武田家的勘助借外交出使之机,来向他“述职”后,义元早就看出此人已经变心,于是谈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表示自己要去参加歌会,慵懒地站起身来,随口吟诵了一句要在歌会上说的和歌,大致翻译过来就是“对骏河有着别样的眷恋,唯有富士神峰能容我身。”
瞧,仅仅是一句话,再配上勘九郎那深沉到有些奸佞的声音,就把义元的自大刻画了出来。富士山是神峰、灵峰,什么样的地方够资格容纳今川义元?只有它!
对于天下,勘九郎的义元也与他人不同。谦信不为私欲,可以弃天下如敝履;信玄野心勃勃,一心想夺取天下;氏康虽有大志,奈何远离京城,强敌环伺,只能收敛欲望;石桥凛的信长虽非最佳版本,其实别有一番味道,他倒是跟06年馆博版的信长有相似之处,他之所以要去天下,更像是“发了疯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毕竟用义元的话来说,织田家是家臣的家臣而已,能在乱世中活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
那义元呢?这位公子哥当然也想夺天下,只是有点迷茫,他先是虚伪地对母亲说,自己上洛只是为了驱散将军身边的奸臣,实在不行就今川家上位,因为天下必须由血统高贵之人来坐,否则成何体统?到后来,桶狭间前夕,他跟家臣开玩笑时却又说,也许上洛后会有什么有趣的职位给他坐坐,对天下来一番治理吧……
乍一听,似乎只是玩笑,其实其间投射出的却是一位贵族空虚的灵魂,也只有今川家这样的名门可能培养出如此孤独的内心世界。
当勘助奉命为今川攻打织田做向导时,义元有些寂寞地问:“信玄是不是派你来暗地里取我的首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人这种东西,什么都做得出来,即便是父子兄弟,也只能信五分提防五分,这就是生存中叫做‘手段’的东西。”
看,义元也有所有独裁者都有的落寞,那种纵然取得天下也无法消除的遗憾。这让我不禁想起《雍正王朝》里唐国强对贴身侍卫张五哥的羡慕,因为谁见了他都要叫一声五哥,而雍正自己,其实这会儿多么想有人叫他一声四哥呀……
义元终究是个配角,在与男主角的勾心斗角中,虽然总能准确地判断天下的形势,总有对付信玄的毒计,却每每棋差一招,而他反复唠叨的,几年内让甲斐灭亡的预言,也成了无法实现的老三篇。但是,正如他并非没有怀疑过信玄派勘助来的用意,此人虽然最终毁在自己的自大手里,却瑕不掩瑜,仍不失为足智多谋的调略高人。司马懿输给孔明,那不丢人,毕竟有主角光环嘛。
信玄从热血青年逐渐变成深邃阴冷的阴谋家,谦信看似毫不动摇实则内心脆弱,不变的唯有冷静的氏康,还有我们这位可爱的义元公。
善德寺会盟这一幕,义元公可以为了一个富士神峰一侧看似臀部的笑话而笑个不停,更显出他作为平常人的一面,而信玄向他讨要勘助的家人时,他也爽快地答应了。诚然,义元出身高贵,恐怕也不屑于加害,甚至都没把勘助的家属放在心上,但他也早知道勘助已偏向武田,却也从来没为难过那对母子,相比信玄一直以来的心狠手辣,这一刻倒显得勘九郎的义元颇有些人情味儿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让我有些同情今川家日后的灭亡。的确,如果是今川灭了武田,也一定会使用很多下三滥的手段,事后也不会手下留情,但历史终究不容假设。当寿桂尼一再质问阴冷的信玄,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害死了义元时,当寿桂尼死不瞑目,并以自己的死作为今川家真正的灭亡之期时,我却不禁想叹一声:如果义元公还在的话……
阴险、多智、风雅、傲慢、自大,却又在北条犯境时显得有些柔弱和死鸭子嘴硬,平日幽默而不失可爱,这就是勘九郎的今川义元,一个形象丰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