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亲情过个年

2019-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格格_5033

                     

外面雪下得正紧。

在正屋的爷爷扯着嗓子冲厨房喊:“一定要添些热水,饭不能凉!”奶奶也立即也扯着嗓子回应他,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一条小狗的饭食都那么上心,你得操多少心呐。”

这就是我七十多岁的爷爷,关心这个家超过关心自己。

远在天津的二爷爷携女儿、孙子要来老家过年,挂下电话后,爷爷略显激动。自老奶奶去世后,他的二弟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骨肉亲情,他很是挂念。乡村人不会把思念挂在嘴边,只是会在田地里短暂休息的时候,望一望远方,只是会在吃过晚饭的院子中央,望一望月亮。

爷爷拿起了一个空酒箱,撕起一块,展平,又拿起一直铅笔,哆哆嗦嗦地写起了字。这是一张简易的菜单,上面列着爷爷要准备采购的菜。一边写一边说,他年纪大了,生怕漏掉某一样。写完后,又起身去寻找奶奶,再次核对,只添不减。

我的爷爷在大是大非上从来头脑清楚,果断勇敢,但是他不敢开大车,也不敢开三轮电车。他把酒瓶壳子制作的“菜单”轻轻地放在他的大衣兜里,手在兜里停留了一会儿,确认已经放好后,他开始骑上他的自行车去采购东西。

农村闭塞,超市里的东西太少,他必须骑车去更远的地方。虽然已快春天,但最近寒潮来临,刺骨的北风又开始刮起来,太阳躲进云层,整日不出来。爷爷就带了一个黑色毛绒耳罩,迎着西北风,骑着车子慢吞吞的走着。但是在他看来,他已是风驰电掣,因为他的心情是兴奋的,他期待亲人快点回家的心是迫切的,所以他一直蹬呀蹬,怀揣着那份沉甸甸的“菜单”,穿过村庄,穿过田野。

冬日白天过得快,一眨眼的功夫一块黑幕就铺向天边,各家的烟筒开始冒起炊烟,偶尔听到远处狗的叫声。已没有水分的棉花树枝干被整整齐齐的放入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火越烧越旺,爷爷黝黑的面庞开始泛出红晕,两种不协调的颜色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晚饭时,爷爷清了清嗓,一家人都齐刷刷的看他,知道他要有重要讲话。他左手拖着海碗,右手拿着筷子在天地间挥舞,像是个指挥官。的确,他是全家人的核心,是司令。然后全家人跟着他在脑海里细数盘子有多少多少个,碗有多少多少个,凳子有多少多少个。其中,他对我奶奶提出了技术要求:“我说啊,你必须得把咱的羊肉汤做的高级,一定要高级!这是咱的特(tei)色(sei)。”

当时我特别想把他的话录下来,或者是做成视频,因为爷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幽默诙谐。我们的菏泽话每句话的最后都会落在三声(上声)上,音调会上扬,所以有人说我们菏泽话好听,像唱戏。而爷爷就把他的菏泽话运用的炉火纯青,坐的笔直,左手拿碗,右手拿筷,眼睛认真起来像铜铃,着实让人发笑。

就这样,在一个刮着西北风的上午,终于迎来了二爷爷一家人的到来。才刚踏上这所六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二爷爷就带着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到了他的父母遗照面前,向他16岁的外孙郑重的介绍:“这是你的太姥娘,这是你的太姥爷!”

我记得那天哥哥和弟弟没有说过一句思念的话,只是两人一直在喝酒,喝完酒爷爷就沉默。他心里想说的话应该很多吧,可是他不会说,他沉默多久,他的思念就有多深。

饭后,我们一起围坐在一起,我问了二爷爷好多以前的事,他讲了他的故事,也讲了我爷爷的故事。他说我爷爷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被迫辍学,去唱戏,拉二胡,文笔很好,还有双手写毛笔字的本事。我在一旁认真听,看着热茶冒着白色的小尾巴,一直飘一直飘,飘到20世纪60年代。在那个贫穷挨饿的年代,由一方手帕包起来的小米,可以让一家人吃上好几天。为了让兄弟姐妹能过好些,哥哥弟弟可以远到山西、江西去吃苦力……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的家人分散到天南海北。有些人讨厌过年,说早已经没有了年味。可是我还是盼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我们才会聚到这所具有六十年历史的老房子里,站在已故老人的遗照面前,说一句:“我回来啦。”只有过年,才会让年老的一辈重新团圆,像我爷爷和二爷爷一样。只有过年,才会让年轻一辈的我们能够聆听父辈祖辈过去的光辉岁月,重新找回家族荣耀感,并把这份荣耀延续下去。

起身,走向窗前,雪还在下。不写了,赶紧去爷爷家吃饭,免得他老人家迎着雪来寻我。

老奶奶老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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