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粉笔，右手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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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少年林默
01
2013年9月1日。
我送女儿安安上大学，在学校住宿了两天后，她开始了半个月的军训生活。
安安第一次离家，我不放心，从家里送到了学校，办好了入学报到手续后，又为她一一置办好生活用品。宿舍在六楼，我想买一个蚊帐，安安说高层不会有蚊子的，马上冬天这里寒风刺骨，夏天有再说吧。
我笑着说好。
安安，她长大了。
宿舍四个姑娘，天南海北的都有，安安是家最近的，两个小时火车就能到家，我舍不得她走太远。
她送我到门外，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走了。”
“嗯。”
听出一丝哭音，我不敢回头，关上窗门，“师傅，火车站。”
几秒后，我偷瞄了后视镜。
安安站在那里偷偷抹眼泪，似乎怕我发现，赶紧扭头往回走。
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很高兴，你有那么多学生，但是安安一定是你最骄傲的那个。她那么优秀，那么知书达理，那双大眼睛也是像极了你。
我回到家打开灯的那一刹那，才终于明白，原来，你真的不在了。
02
1992年，我从护校毕业，在县医院当了一名小护士。
还记得那时的誓词，“我愿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更多的病人恢复健康，让更多的生命得到延续……”
医院，人间的天堂也是地狱，我们一边救死扶伤，一边见证着生离死别。对于生死，我每天都会遇到，所以我更加明白人生的意义其实很简单，好好活着就是对生命最大的敬畏。
护士，也是一种平凡的工作岗位。跟其他人一样，从陌生到熟悉，时间会让你慢慢成长。
还记得我第一次值夜班的时候，非常害怕，不知所措。当整个科室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要红灯一亮，我本能会立马冲到病房，去看下病人的情况。
那天，有个小男孩在输液，之前做过敏感测试，他不是过敏体质。但是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青紫，家长喊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另一位年长的护士，一把抱过小男孩，几步冲到医生办公室，医生一看情况已经很严重，立马采取了救治措施。
那晚，如果不是那个年长的护士，那个小男孩就会死，而年轻的我，也将一生对他怀有歉意。
那是我第一次对这个职业感到敬畏，生命在左，死亡在右，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而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
03
两年后我习惯了医院的工作，也习惯了别人叫我小护士。
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到了年龄，便欣然接受，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第一次见面，约在学校的餐厅里。你说要来接我，我总觉得医院的环境很压抑，不适合年轻小男女谈恋爱，所以说你还是别来了。
但是我下楼的时候，你却早已在楼下。
“不是约好了，你咋来了？”
你身穿深蓝色西服，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
你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给你的礼物。”
娇艳的玫瑰花？精致的芭比娃娃？漂亮的裙子？
这些一一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打开盒子，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是书，居然是各种传记。
我感到一阵昏晕，满脸诧异看着你。
“你不喜欢？这可是精装版的，我跑了好久图书馆才买到的！”
喜欢，额，还好。
相处一年多，从未见过你发火，你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我抱怨现在的病人态度越来越差，去收费就要被家属前后数落一遍，你却笑着说，这有啥，每个班都有要逆天的学生，天还不是好好的么？
去餐厅吃饭，等急了我会唠叨服务员，你会云淡风轻帮我灭火，“来，我给你说个故事，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叫粉笔，一个叫白衣，他们……”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因为你总是跟我讲不同的开始，不同的后来，然后让我自己猜结局。
1994.9.9，我们举办了婚礼，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粉笔和白衣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1995年，我们的女儿，安安来到这个世界。
04
你常说，夫妻二人，就像人的一双手，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人才可以走得更远。
你是个好爸爸，也是个好丈夫。安安你带的比我多，从说话到上学，都是你言传身教。可能是医院的病人早已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我待安安不如你温柔。
安安上小学的时候，总是赖床不起，一周要迟到几次，每每被老师罚扫楼道。我气得拉过来揍她，你把她护在怀里，跟她讲起了故事，后来她居然一次没有迟到过。我问你们之间说了啥，你们却同时扮鬼脸，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秘密。
安安长大了，家境殷实，她身上看不到一丝大小姐的作风，她成绩很好，作文总是高分，还弹得一手好琴。
你问我为什么给女儿取名单字安，太普通了，没有什么文学性！
因为，我这一生都在医院工作，别人叫我白衣天使，其实我只是个最普通的护士而已，每天看到太多的生死，所以惟愿她平安一生，那便足矣。
05
粉笔和白衣的故事，我永远猜不到那样的结局。
那是我一生的梦魇。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摧毁了你的身体，带走了你的灵魂，也拆散了我们仨。
无数次，我是想和你一起走的，你的灵魂融化在我的血液里，你走了，我也死了。
可是，我舍不得安安，我们曾经历过一样的悲痛，我又怎忍心让她再遭受一次如此的痛楚？
今年，安安毕业了，她留在我身边工作，我们会相守一辈子。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会慢慢过的很好。
北风呼呼，白衣飘飘，我站在原地等你，你却化成了一堆粉末，随风逝去。
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爱上了你。
左手粉笔，右手白衣，下辈子我们要早点遇见，一辈子都不要分离。我不要当什么白衣天使，自始至终，我想拯救的都只是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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