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兰凌(四)
第二章:小驹奋蹄
四
从工地回来,李培英一直在苦苦思索着卫书记那句话:“就不想有点发展变化么?”
其实李培英在事业上是个从不满足现状、总要不断寻求发展的人。她也知道靠现在这种敲敲打打不是长久之计,但下一步该如何发展?卫书记提出的这个问题又让她感到有些茫然。
这天晚上李培英吃过饭一早就躺上床睡觉了。但她脑子很乱,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一幕幕陈年往事不觉在她脑海里过起了电影。她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初恋,想到了罗令辉。
她和罗令辉的恋情还要从他们一起学习钣金技术说起。
李培英的钣金技术是跟父亲学的,她是门里出师。她父亲是个手艺精湛的钣金工,靠给人加工些零活养家糊口。
那个时候,父亲觉得女孩子家书读多了没多大用处,加之家境也不宽裕,所以她初中一毕业就让她跟着自己学手艺。
后来他家在街上租了间门面,靠接点门市活维持生计,再后来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就雇了几个工人,改成了前店后场的手工作坊。比李培英大两岁的罗令辉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她家当学徒工的。
罗令辉老家在天津,从小因家庭变故到兰凌来投奔姑姑,在姑姑家长大成人。小罗为人真诚淳厚,而且聪颖好学,又乐于吃苦,只是左腿因自幼落下残疾走路稍有点跛,其实并不明显,不留意不大看得出来。罗令辉每天总是最早来到作坊,把四处打扫、擦拭得干干净净,每个操作案子都收拾得妥妥帖帖。在不断地接触中培英和令辉互相倾慕,彼此的好感越来越深,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而培英的父亲对他们的恋情却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他虽然平时也很喜欢令辉,但却压根儿没想过把女儿嫁给他,就因为令辉身上那点瑕疵。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干有才干,罗令辉他配吗?
所以当他得知培英和令辉相恋后一直横加干涉,百般阻挠,使得热恋中的培英和令辉十分痛苦,心灵和情感遭受着极大的煎熬。为此培英一直执拗地与父亲较劲抗争,令辉也在恋情挫败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就在这个当口,令辉接到天津老家来信说已在天津为他找好了工作,催他回去上班,于是他决定离开兰凌这个伤心之地回老家去。
临走那天,培英来到长途车站把令辉送上车,他们俩从车窗口紧紧拉住对方的手,都哭成了泪人。
就这样,令辉带着对培英深爱不舍的悲情离开了兰凌,再也没有回来。
两年以后培英的父亲因病去世,培英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去世第二年,培英清理家底,整合资源,又扩大了几间门面,添置了小钻床和小冲床,挂牌成立了现在的红星白铁生产合作社,大家一致推选她当了白铁社主任。几年前她与市商业局一位中层干部结了婚,现在他们的儿子已经五岁了。
罗令辉回天津以后,李培英与他偶尔还有联系,她知道他在一家铝制品厂工作,也已经成了家,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是近一年多因为各自都忙就没顾上联系。
令辉现在怎么样了?
他生活得还好么?
记得上次联系他说他在东风铝制品厂工作,他走的时候不是说回去还做钣金工么?什么时候又进了铝制品厂?
不如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李培英这样想着,第二天就到邮局给罗令辉挂了个长途。
原来罗令辉刚回天津时确实做的钣金工,他去的那家企业叫东风白铁制品厂,但几个月以后企业就开始转产了,改为生产日用铝制品,罗令辉回天津的时候企业转产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放下电话,李培英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那家企业跟咱们白铁社不是一回事吗?转产?为什么转产?怎么转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李培英的脑子不觉猛一激灵:呀,这不就是卫书记说的“发展变化”吗?何不到天津看看去,好好考察考察,看人家是怎么在搞,对,说走就走。
第二天李培英就带着郭铁柱和江晓林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在列车上摇晃了几天总算到了天津,培英他们感到十分疲惫。
下车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大荷塘,好一塘醉人的荷莲!
那一片片翠绿的或伸展或卷曲的莲叶铺满了塘面,成串的水珠儿在莲叶里悠悠晃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闪亮。一朵朵紫红色的莲花正含笑绽放,炫耀着那清新艳丽的花瓣。一个个莲花骨朵在轻风中娇羞地摇晃着窈窕的身姿,那些自惭形秽的莲蓬则悄悄地躲在它们身后。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搭配,它们相互映衬,成就了一幅情趣横生的优美画卷。
培英他们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站在荷塘边享受着这诱人的满塘景色,不觉心旷神怡,浑身的疲劳早已消失了大半。
“都饿了吧,就在这儿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填填肚子再走。”培英对铁柱和晓林说。
于是三个人放下行囊在塘边坐了下来,准备吃点干粮。
他们带了三天的干粮,都是馒头还有咸菜酱萝卜,饿了的时候啃几口馒头就一口酱萝卜,吃完了就咕嘟咕嘟喝几口军用水壶里的凉开水。
铁柱伸手往包里一掏,馒头已经没有了,晓林还剩一个,培英还有两个。
培英顺手递给铁柱一个:“快吃吧。”
铁柱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此时的馒头已经快干透了,咬到嘴里成了散的。
铁柱嘴里嚼着馒头笑着问晓林道:“哎,晓林,你说荷塘里这些莲叶、莲花、莲蓬还有花骨朵你喜欢哪一种?”
晓林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莲花骨朵,你看它们含苞欲放,多有生机,充满了青春活力。”
铁柱摇摇头,“你这书生又在咬文嚼字,我不喜欢花骨朵,我喜欢盛开的莲花,你看那些莲花长得多水灵,简直就象花姑娘。”
晓林戏谑他道:“我看你就是个日本鬼子,张口就是花姑娘,心里老惦记花姑娘吧?”说完哈哈笑起来。
铁柱一听急了:“别胡说八道,我是说那莲花长得好看……”铁柱涨红着脸还想争辩,满嘴的馍馍渣儿顺着嘴边直往下掉。
“别贫了,吃东西还占不住你们的嘴。”培英数落他们说,“离令辉他们厂还有上十里路呢,还不快吃完了赶路。”……
李培英他们在东风铝制品厂门口等了不一会儿,门卫师傅就领着罗令辉过来了。
两人见了面,互相看着对方,心里都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你,还好么?”令辉苦涩地笑了一下,先打破了窘局。
“还好,你呢?”
“还好还好,你们啥时候到的?”
“刚到一会儿,”培英顿了一下接着说,“进步蛮快嘛,听说都当了副厂长了。”这是刚才她听门卫师傅说的。
“哪里,瞎胡混呗。”令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时培英给令辉打过电话,所以令辉已在职工宿舍区给他们安排好了两间房子,令辉随即把他们带到宿舍区。
铁柱和晓林提着行李去了一个大一点的房间,令辉则接过培英手里的大帆布包跟她一起进了另一个房间。
两人坐下以后,令辉问起兰凌的情况,培英都一一给他讲了。后来谈到他们俩的事,培英话语里略带点怨气:“其实那年你不走,再坚持一段我们准会成的,我爹能犟过我么?唉,也是我们有缘无份,老天爷要拆散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令辉静静地听着,半天低头不语。
“对了,我送你的东西呢?还在不?”培英问。
令辉知道她说的是那支“英雄”金笔,忙答道:“收藏着呢,到现在也还没舍得用。”
“给你就是叫你用的,还放那儿干啥?拿出来用吧。”令辉嗫嚅着。
接着培英把这次来考察学习的意图对令辉讲了,想请他们厂长介绍一下他们厂的发展情况。令辉说,“那好,我们厂的前前后后厂长可是一本册子,我给他讲一下,约个时间你们见面好好谈。”他接着说,“我们厂长姓刘,他可是个热心快肠的大好人哩。”
第二天刘厂长就热情地接待了李培英他们。刘厂长是个大胡子,为人豪爽,乐于扶贫济困。他详细地给培英他们介绍了本厂的发展历程。
原来他们厂的前身就是白铁制品厂,跟培英他们一样也是用镀锌薄钣生产各种白铁制品,不过规模比培英他们白铁社要大的多,除了生产白铁日用品,还给纺织和其它行业配套加工通风吸尘管道之类的产品。
几年前他们就发现自己的产品已经不能适应市场需求,销路越来越窄,企业效益开始下滑,到后来连职工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迫于企业生存的压力,他们认真进行了市场调查,结合本厂的基础条件,下决心转产适销对路的日用铝制品。
刘厂长还介绍了他们转产过程中在厂房、设备、资金、技术、人员诸多方面遇到的困难、问题和应对措施,现在企业的发展前景越来越好。培英一边聚精会神地听,一边认真做着笔记,同时心里已开始盘算着回去以后白铁社转产的事。
这天下午,在令辉的陪同下,培英他们先是在机声隆隆的车间里参观学习了铝制品的生产流程,接着又在成品库里观看了各种产成品。
宽大的成品库里分门别类、整齐有序地码放着铝锅、铝壶、铝盆、铝……各式各样、各种型号的日用铝制品,还有果盘、果碟、茶杯之类专门出口的铝制配套餐饮器具。
满眼锃光闪亮的铝制品让人赏心悦目,铁柱和晓林边走边看边赞叹不已。铁柱兴奋地说:“要是咱们白铁社哪天能象这样风光那才叫朗色哩。”
临走前,培英又专门去见了刘厂长,诚恳地对他说:“刘厂长,这几天打扰您了,非常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这次来学习我们收获太大了,你们厂这些年发展的路子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看来我们白铁社迟早也必须得转产,我想晚转不如早转,早转早主动,这中间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到时候还要请刘厂长多帮帮我们。”
刘厂长爽快地答道:“李主任放心,我们一定会大力支持的。”
接着他又打趣地说,“而且我听说你跟我们令辉还是初恋对相,那就更要特别关照喽。”
说着放声大笑起来,培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