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口爷

〈二〉

抓口爷这一辈子也挺苦的，辛辛苦苦几十年，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了，到头来，快死了，快死了，也没有人照顾。按理来说，两个儿子应该孝顺的。结果，老了老了，都不知道养活老人。

“爷，他得癌症了，俩儿子咋不去给他瞧病？”我扭头看了看憨爷爷。

“瞧病？别想啦。俩儿子都不孝顺。巴不得他死呢。全村人谁不知道你抓口爷这一辈子人好？只是他也有他的难处啊！”憨爷爷左手拄着拐棍儿，右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

“爷，墙根儿上有一棵倒着的桐树，咱们坐在这儿上面吧，你给我讲讲抓口爷吧。”我扶着憨爷爷坐在桐树上说。

“你抓口爷吧，心好人也好，出了名的老实人。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地养活两个儿子，啥都干，泥瓦匠，木工，装潢都干过，按理来说，应该是幸福的一家子。结果，他大儿子考上公立教师那一年，他媳妇文霞死了，他一家子人家也就有了隔阂。”

“为啥？”我很好奇。

“他媳妇文霞也能干，在村子里人缘也挺好，为了养活俩孩子，手里的活儿没有停过。那一年她去东地的砖窑里拉砖头，一车一车地往外面拉，她只负责装卸，结果还是出事了。也不知道拉第几车的时候，她的头顶上方的砖窑塌了，正好有一块砖头砸着她的头，好大一块儿豁子，血滋滋地往外冒，抢救的也比较晚，拉到县城医院里的时候，死在了救护车上。俩儿子操心举行完了母亲的葬礼。你抓口爷就跟着老大去城里住了几天，他大儿子是教师，儿媳妇也是教师，平时忙着上课，孩子就落到了你抓口爷身上。反正你抓口爷也没事，整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偶尔打扫打扫屋子里的卫生。

可是，时间一长，二儿子不干了，他二儿子也想让你抓口爷上他家，帮着照看孩子。最初的时候，俩儿子抢着养活你抓口爷。按理来说，这也是好事儿，但是，时间一长就完了。大儿子埋怨你抓口爷在二儿子家待的时间长，二儿子怪你抓口爷在大哥家多待了就好，一来二去的，哪家都没有好脸色给你抓口爷，唉，说到底还是俩儿子看中了你抓口爷能照顾他们的孩子而已。自从你抓口爷又找了一个老伴儿，俩儿子就对你抓口爷不管不问了。甚至是大吵大骂，父子也绝交了。”

“俺抓口爷，说起来，的确挺可怜的！”我听说这个故事以后，觉得不知道怎么办，就觉得农村里这种事情太普遍了。我从小到大，也见过儿子不孝顺父母的，甚至是为了都不养活父母，亲兄弟俩打的头破血流。

现在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当我看到我的学生坐在班里认认真真读书背书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不能穿越到未来，只希望我教过的孩子都能孝顺自己的父母。

“其实，也不怪你抓口爷。有一次他去王金门集上买菜的时候，晕倒了。邻村一个老婆子救了他，给了他一口水喝。两个老人一来二去的，聊着聊着就熟悉了。俩人又没有老伴儿了，你抓口爷想想自己的俩儿子，就决定和那个老婆子生活一起了。树叶，你想想，两个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没有啥不对啊！可就是，你抓口爷的俩儿子说你抓口爷对不起他们的母亲，就因为这，就不养活你抓口爷了。你抓口爷前两年得了癌症，本来挺胖的一个人，死前瘦成了皮包骨头。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唉……”憨爷爷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还是风迷着眼了。

“他俩儿子心真狠！也不给他瞧病。”我恨恨地说。

“瞧啥病唉！不气他就好了。你抓口爷也挺坚强的，得了癌症，苦苦撑了两年才走，下葬那天，他俩儿子也不来。都是他侄子还有村里人帮忙，才让他入土为安的。你抓口爷这一辈子活了七十三了，给我也大小不争啥，我比他还大两岁哩。走我前面了，唉！这都是命！老天爷不收你，你咋着也死不了。我想想我这一辈子，有时候既无奈又高兴。”憨爷爷拄着拐棍儿，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大街上的一棵大槐树。

“爷，你都活七十五了，还有啥无奈的？有啥高兴的？”我突然想了解憨爷爷的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