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09）吃冰棍的逻辑和肚子疼的谎言

二年级的夏天，体育课以后。

八九岁的男孩，在夏天的体育课之后，最干净的孩子也是一身臭汗，不干净的孩子就像刚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黄渤。

我和小虎在可怜的稀稀拉拉的树荫下吃冰棍，那时候的冰棍是一个大冰砖，5分钱一只。很考验人的速度和对冰冷的耐力，因为如果不快点吃，就只能看到固体变液体、液体变气体的物理变化了。

我和小虎像小狗一样不停舔着吃冰棍的时候，超超和东东像洒水车一样跑了过来。

“你俩谁有钱？”他们两个张着嘴伸着舌头问，“我俩一人借5分钱买个冰棍。热死我了。”

我摸了摸兜里，就只有5分钱了，小虎这时候很骄傲的从兜里掏出一张两毛钱的纸币说：“给你们，明天还我钱。不然以后再也不借了。”

超超和东东脸上黑色的汗水都迸发出了光芒，立马跟抢似的拿过钱跑去买冰棍了。

---

一分钟以后，就见他俩贼眉鼠眼的一边奸笑一边舔着冰棍回来了。站在我俩面前以后哈哈大笑了半分钟，我和小虎都觉得他俩的脑子被冰棍冻坏了。

超超手里拿着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对小虎说：“小虎，这是我借你的五分钱。还你。”

东东也凑上来说：“还有我借你的5分钱，还你。”

---

小虎愣了一下说：“好象不对吧？”然后进入死机状态。

超超说：“对着呢，我和东东刚才过来跟你借五分钱，一共一毛。现在我们每人还你五分钱，一共一毛。”

小虎没说话，心里在不停的打算盘。夏天的风吹过四个小男孩，4根冰棍在滴滴嗒嗒，融化的冰棍在地上点开了一滴滴的水渍，又迅速消失，最终了无痕迹，就像小虎现在的思维。

---

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重建校区，我们暂时搬到了驻当地某师部的家属区学习，因为那里有很多的仓库，我们开始了坐在小板凳，趴在大板凳上学习的时间，一直到六年级。

夏天的时候着凉，得了肠胃炎，最严重的时候吃了药就吐出来，急的爸妈带我四处看病，我已经折腾的完全没有力气，医生也说这孩子肯定吃啥都吃不下去，别说肉，能喝粥就不错了。我爸难得温和的问我：“你想吃点什么？咱们一会从医院回去路上给你买。”

我很娇弱无力的想了想，在医生无比惊讶的眼光里挤出了三个字：“肉包子。”

---

回家以后发现姥姥就在门口等我，等我从爸爸自行车上下来就迫不及待的问我，医生说了没有让吃什么不让吃什么，可是我太饿了，真的不想多说话，直接一口一只肉包子开始吃起来。姥姥颇为宽慰的说：“能吃就没事，能吃能喝就没事。下午我让小虎给你请假。”然后姥姥转身去厨房给我熬小米粥养胃，同时也真的是害怕我噎着。

---

小虎在放学之后，照例把课堂笔记和作业一点点告诉我。然后很关心的问我身体怎么样，我正要感动，他说：“每天都是我自己去上学放学，特别没意思，上课提问我答不上来也是自己站着。”

我一下子就急了：“我上课的时候也没被罚站啊！”

他白了我一眼就回家吃饭去了。

---

我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每天小虎过来给我补课，我就在家里躺着看《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吃吃药，喊喊肚子疼。持续了一周以后，妈妈突然觉得不对劲了，说：“你这也不吐了，为什么还会肚子疼？”

我当时汗就要冒出来，姥姥在一旁慢悠悠的说：“不吐了说明病好了，这个肚子疼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了？家里还有药丸吗？”

我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要是明天肚子不疼了，就找小虎一块去上课吧！”

我赶忙说好的。

姥姥说：“觉得不得劲了就赶紧请假回来。”

---

我清楚的记得，在卧床爽了一周之后，第一天上学的路上，心情是多么的悲伤。小虎突然对我说：“其实我觉得你是装病，是吧？”我惊了一下，心想这个人不是挺傻的吗怎么那么聪明了？还是我装病表现的太明显了？

小虎接着说：“我昨天不想去上课，跟我妈说我肚子疼，被我妈打了一顿。我妈说，小孩肚子疼打一顿就好了。你疼那么多天，要是天天挨打不得屁股开花了。”

---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谎称生病请假。被妈妈识破以后，就真心不喜欢冒着风险去撒谎了。除了不喜欢提心吊胆的享受，更不喜欢那种阔别正规的生活太久，再次回归正轨的时候出现的陌生感和无所适从感。这种感觉在工作之后出现过两三次，就是辞职和再入职之间的空档期，哪怕只有一两周的时间。空档期的时候，极尽无聊，却也是消磨斗志的奇效毒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