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小猬作品一一大哥的葬礼
春回花开
这四个字曾让父亲刻在正长的小青绿葫芦上刻了无数次。
当年只有十九岁的大哥因打群架被冠以"黑社会集团老大″,在一次本市当年有名的持械斗殴事件中被当做典型案例。
然后被判重刑,十八年。
父亲一夜间白发丛生,背开始驼了。母亲是本市知名审计师,经济师,厂部总会计师。却因儿子案件跑到北京,找到人民大会堂所辖综合信访室,递上案件审结报告和判决书以及自已代儿写的上诉书。
等十五天,批示下来,原文是:地方法院轻罪重判,无章无法,责令高院发回重判。
表示赢下上诉了?不!当母亲回到本市,中院院长亲自接待她,并告之已按程序将案件卷宗递到高级人民法院,择日会接到终审判决。结果,半月过去,依旧是十八年,终审判决,不得上诉。
这就是当年的司法状态。
大哥如何在省第一监狱渡过十八年我那时小,基本不记得,但从照片上看,大哥是个特别开朗,活跃的大男孩。这十八年在我上学,毕业,结婚,生子中也很快过去,大哥回来的那天,是他三十七岁生日当天中午。
当我接到刚放学的儿子匆忙赶到酒店,在大厅最中间大圆饭桌旁看见大哥时,忽然就没办法收拾心情与百感交集,眼泪止不住嘀嗒往下掉。大哥看到我失控,忙取了桌上盒子里的纸巾递给我,边小声说,小妹啊,不哭啊,哥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怎么会好好的呢?分明是一个白了半头发丝,眼神苍老迷茫,躬腰弯背的半个老头啊!我哭的更不可抑,儿子吓坏了,七岁小童也开始撇嘴,马上也要哭起。
大哥忙拉我到角落视线盲区,我顾不上形象地趴在他肩头无声抽泣,大哥嗓音也哽咽起来,抚我的头说句,小妹儿啊,乖啦,在外面别让人看"西洋景″好不?快擦掉吧,咱先坐下吃饭。
渐渐平静下来,结果是一家人吃不到一半的菜肴,打包带回母亲家。父亲已于大哥服刑第二年,因心肌梗塞离开我们,母亲独自养活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七口之家。
大哥服刑这十八年,姥姥也去世了。自此我们只五个人生活在一起,后来,大姐出嫁,生女,二哥结婚,生女,小哥结婚生子,以及我结婚生子,他错过了太多的亲人之生与死的场景,象一个错过花期的葫芦,忘记季节忘记美好的感受。
两年后,大哥做了上门女婿。
女方带两个儿子,前夫故去三年后经人介绍与大哥相亲,觉着找个城里人挺好,于是,省略繁枝末节与大哥领证结了婚。
女人叫小蓉,名字温柔,与本人相反许多地方,比如人高马大,说话办事疾风骤雨,利落果断。在村上,对了,小蓉是农村户囗,靠种大棚蘑菇为生,在村上大事小情从不吃亏,胆大泼辣,基本无人敢惹。
但对大哥极好,体谅他坐过长刑,受过亏,身子弱,从不让大哥干出力的活计,只让他收拾院里屋外,给前夫俩儿子补习功课,陪他俩玩耍,与左邻右舍搞好关系。
大哥爱洁净,一个月下来,硬把住的独院前后打扫归置地错落有致,四间住人的房屋粉刷洁白,家俱无论新旧都摆设停当,简单干净,让人耳目全新,就连男人们不常进的厨房,也在灶台上砌了瓷砖,换了橱柜,吊了浅灰的屋顶,油烟清洗干净后的厨房四壁,让小蓉的眼眶红了又红。
两个孩子渐渐与大哥成了好哥们,不时缠他讲故事,每次都百听不厌的全都是大哥在监狱时的糗事。然后,脸上全是祟拜与渴慕。
岁月,时常与人们开着大玩笑。
大哥回来第二年春天,小蓉怀孕了。大哥的脸上真切地写着满足与幸福。他包揽了田间地头大小农活之后,把家里三口,不,四口人的日常安顿得无微不至,大哥不仅不喊累,脚步轻快,面露红光,常能听见正在厨房炸炒烹调煮的他,哼着小调,乐在其中。
这样的生活终于有了丝裂缝,那是大哥的儿子降生的日子。先天性脊柱炎,这是特难治又特烧钱的病症,非遗传性顽疾。
大哥从未如此痛与苦,即使在大狱十八年的苦难与折磨都未能让他感受绝望与揪心的痛楚打击!大哥知道,短期内凑不齐那笔高额的医疗费,儿子会怎样,小蓉会忘样,自已又会怎样!
大哥给以前的狱友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然后,收拾几件岀门的衣物,拿了充电器,手机和剃须刀。在柜子里边取出厚厚两叠钱,来到小蓉和孩子屋里,递给小蓉,只说出门几天去畴钱,让妻子别操心,好好在家等,并说冰箱里装好多吃的喝的,厨房米面油酱醋盐都备齐了。
两个半月后一辆白越野车停在小蓉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