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人系列之胡梅
【浮生 · 世间人系列】
6、
长乐行 · 胡梅
胡梅，贵州女，少辍学，二八入闽，甲申间工于良港泰源。
梅面白娇巧，芳姿绰约，声甜温婉，有贤淑风。与同乡鲁霆锋妻善，工毕常伴其出入。鲁年约廿六，携妻租村居庭隅所，距工处三里遥，好客，每邀至租室餐，梅初不往，久之难却盛情，遂与鲁妻结金兰礼，始至。
夏，某夜，鲁邀工友三人聚。鲁妻携二妹置饭。梅不善炊，自择菜于外。另一妹煮饭于室，鲁妻俱菜序，鲁善烹，荤素都佳，置具炉上，翻火炒与。俄而，饭菜熟，工友购酒水饮品，众围坐，谈笑风生。
友中名豪者，十九少年也，临梅近座，频与梅语。梅仅止于礼，无多言。
酒酣处，一友笑曰:今宵同聚，此缘非浅。然豪独与梅善，有所图乎？
众笑，梅面红不语。豪亦耳热，举杯与众饮。鲁妻另妹曰:当今世，一见钟情者众。彼二人皆年少，爱悦亦寻常事，有何不可？
众欢笑，相符和。豪闻其爽气，始正视之，其面稍黑，长发染黄，目亮眉弯，唇妆浓彩。虽非秀美，亦有别韵。唯体格略丰，不似梅之曲线娇巧。
豪感其语，举杯遥谢。女笑而置之，其量甚豪，一饮而尽。梅不善饮，举杯则浅尝即止。
无何，杯盘狼藉，众饮皆欢，不知是时。梅目注室外，晚风摇枝，月华盈庭，众皆醺然。曰:今宵乐甚，他时欢聚更长，夜已过半，适归。况扰人眠，殊为不可。
鲁笑曰:勿虑，无妨事。
友醉曰:亥中而已，再饮可也。
鲁妻无言，目有朦胧色，似困乏。黄发女与友举杯中，若无闻。
梅视无响应者，蹙眉不语。豪知其不愉，笑曰:夜已深，此非一时之欢，况明晨皆需早起，且散，另谋欢聚日即可。何如？
友笑曰:豪趋梅步矣，果有情者也。
豪推之，笑曰:汝已醉，需扶否？
友曰:勿需，吾未醉，君有需扶者。
众轰然，豪露尴尬色。黄发女起曰:然也。若汝等餐酒未尽，可再。吾姊妹乏，且行。言讫，与众礼别，遂出。
鲁挽留，梅起与鲁妻别。豪亦起作别。
友笑曰:如此，余亦行，留待他日再聚。
鲁知不可留，送众人出。鲁友与二妹工舍近，嘱三人送女归。
是时，圆月皎洁，道中无别迹，道旁枝叶婆娑、影影绰绰。归时闲话，黄发女健谈，不惧人言，风格无所忌，时与众趣。梅语寡，同行几无言。豪屡与其近，皆不理。
少焉，至二女所，门前护卫，豪等不得前，及视二女入，遂去。
豪每至鲁所，黄发女恒见之，然逢梅不遇。诘之，曰:梅寡淡，鲜与众合，故少至焉。
后，因工故，鲁友多离散跳槽者，然其谊不失，时有联络。梅与鲁妻金兰不改，姊妹益深。
甲申除夕，工事繁，众友多未还家者，相约于鲁所共联欢。
先是，鲁迁居村前道旁，院落较前大阔，庭中有龙眼树，虬枝峥嵘，老叶飘零。
酉末，鲁置满席佳肴，梅与五六友围坐谈笑，其乐融融，虽在异乡，不失新年气息。豪等三人迟迟未至，鲁恐久候失礼，嘱妻与坐者且啖之。鲁思菜肴皆备，晚至亦无虞。恰此时，闻敲门声，鲁启扃，入目花灯耀目流转，似儿童戏，细审之，闻豪声起，是豪与三友携礼至。
邀入席，诘寒暄，始知晚来因。
先是，豪等三友知此新年，即拜鲁所，空手不合礼节，至商场购礼品，并水果酒水。豪童心未泯，购七彩花线灯一盏，以增趣氛。兜转逾时，由是故。
鲁邀三人座，众谈笑共饮。鲁观彩灯有趣，置灯于掌，塑质底座，中空有圆口，似硬币仿佛，有线条自内出，细若发丝而不倒，散如水仙。底座内含七彩棒，有电池，机关推拉，开则通电闪烁，彩棒外射，细丝霓虹，别有意趣。
众笑豪犹童心，豪嬉笑辩之，独梅无言。黄发女似有所悟，曰:此物机巧，豪君赠我何如？言讫，取于掌。
豪变色，曰:不可。
女曰:何不可？君器小如斯耶？
豪尴尬摇首，曰:非也。无关气度，汝若喜，且拿去。
黄发女大笑，曰:戏汝矣，君勿虑。此物非吾所喜，不至夺君所爱也。
灯置梅前，曰:梅最喜此，豪君意必舍之也。
梅颊生飞霞，曰:姊胡为此言也，吾未有此意。何当夺君之爱？
豪曰:非夺哉，此即为卿所购也。
友曰:吾亦喜此者，何不为吾购也？
众大笑。
豪摆手，曰:汝喜有何难，商场何其多，自选自购，足遂尔愿。
众轰然，友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且从实招来，与梅有意否？
豪不答，止讪笑，面有赤色。梅亦不语，自啖菜食。
鲁笑曰:今除夕夜，相聚一堂，皆欢喜，勿多言，且共举杯贺之。
众举杯，琉璃击触声起，欢饮交错。
席间，各诉思乡情，言谈故里年趣。梅、黄发女、豪等年少者，皆首次异地过年，倍添离思。
须臾夜半，酒尽杯空，豪另取酒，意欲同饮，此来时所购，类红酒，玻璃瓶，深红色，标签玫瑰花酒，炫然似饮品者。鲁知豪素少年心，未饮此品，实怀好奇，然至此啤酒已醺，掺之恐宿醉，遂置之，曰:再饮必醉，他日再品可也，且谈欢乐事。众友亦曰不可。豪闻弗强，鲁妻拾碟置瓜果，众盘坐，睡意皆无，相邀聚博戏。豪、梅皆不善博者，相对谈笑。
未几，子半钟响，豪曰:除夕夜，岂可无烟花耶。
即邀梅出，梅惑，曰:何来烟花？
豪笑而不答，捉臂挟箧出，立庭中，探箧取爆竹，挂于龙眼树，曰:卿燃爆竹否？
梅却步，曰:吾不善此，且观君燃。
豪趋近，火机燃引线，即速离。爆竹炸裂连环，噼啪声不绝，火药味浓，弥漫庭中。众友闻之，欢笑高呼，然博戏正酣，未有出室者。
豪自箧中取烟花棒一支，回首递梅前，曰:此烟花，燃即朝天举，弗爆。卿试否？
梅伫立檐下，摇首不语。
豪微笑步梅侧，燃引线，置梅掌中，且握其柔夷，高举过顶。梅手小巧，柔若无骨，滑似凝脂，豪握之荡漾。
梅执烟花棒，慌然无措，一手堵耳，豪曰:勿惧。
烟花棒滋滋作响，梅觉棒有震，“啾——”声起，火珠自内出，直冲夜空，“啪——”声现，空中花火四溅，色彩斑斓，火树银花，炫人眼目。倏忽间，“啾”“啪”不绝，夜空闪烁。
梅知无虞，昂首观赏，面有喜色。俄而，烟花棒燃尽，夜色复暗。
豪曰:美否？梅赧然不答。
豪翻箧中万花筒，曰:此更甚者也。遂捉梅臂奔至院门外，万花筒置道中。彼时，夜深道空，无人迹。豪递火机，示意梅燃。梅微笑不动，豪握其手，二人俯身燃之。
须臾，无数银花上涌，自筒膛喷发，焚燃冲天，火树迸射，耀眼夺目，远胜烟花棒。
梅欣喜雀跃，柔夷频鼓。豪呐喊高呼，欢心激越。
众友闻声涌出室外，黄发女奔至，亦欢呼不已。
烟花璀璨，火树烂漫，绝美之光照耀，人间色彩无限。
少焉，火烬归寂，夜色漫漫。友曰:除夕烟花，异地有如故乡，无憾矣。
其言不虚，众友附和。
友曰:新年伊始，惜乎清晨早工，不能尽兴也。言讫，意兴阑珊。中有数人初一工忙，豪亦如此，众皆慰劝。
鲁曰:无妨，明晚可再聚。
众友攀谈数语，相携去。梅三姐妹初一晚工，留之未去。临别，豪与之语，邀他时游郑和园，梅低头不答。豪遂去。
鲁知豪悦梅有时，嘱妻详诘梅意。鲁送众友至庭外，黄发女亦送之。鲁妻阴牵梅手，私诘其故，梅曰:异地千里，不得其便也。即相爱，亦恐未能偕老。况父母尝嘱，勿异地恋也。
鲁妻闻之，弗与言。
无何，梅调工序，鲜与鲁妻见，行迹少疏，旬月弗至鲁所。初春，众友相约游郑和公园，豪鲁皆至，黄发女亦随往，而梅无影。然豪、鲁交往日频，甚于众友，鲁知其情，阴告梅言，豪无奈，遂罢。后辄至其所，不得见梅，甚惑之，虑其避己，暗自惴惴，即提笔填词款其曲，托友张某妹转交。辗转月余，无得回信。
忽忽数月，春尽夏来。某晚，鲁于良港宴众友，豪欣然往。鲁告众友，其承工江田某化纤，彼事繁，聚时将疏。友明其情，皆贺之。
席间畅欢，忽有来电，鲁接听，闻之色变，即曰:失陪，变故突发，他时再聚。
众友不明所以，豪诘之，鲁曰:梅工失手，伤势莫知，工长送医福州，告亲友往视之。
豪大惊，欲同去。鲁不可，即与友别，付账携妻去。豪归舍不安，奈无手机，弗得鲁信。
后，闻梅伤愈返乡，未知何故。
月余，鲁得暇，独邀豪至江田聚。豪至，黄发女亦在。诘梅，始知其工伤致残，脚跟骨折，愈后亦跛。工厂赔金了事，梅伤心欲绝，哀己不幸，随父母归。
豪闻之戚戚，欲得梅号码，鲁明其情，曰:非无有，实不便相告也。
豪诧异，诘之。鲁不复言。
豪曰:别有隐情否？
鲁妻曰:实告君知，梅另有他欢，君非其所喜者。
豪哑然颦蹙。
黄发女曰:曩时未与君知，因梅所嘱也。而梅之性，亦非君所见，其与君寡言，与工男恒调欢也。
豪愕然，垂首不语。
鲁曰:梅工伤实乃男调笑所为，然就医廿日，男弗往探视。梅之伤，不畏身残，而为心碎也。
豪默然。
黄发女笑曰:君深情若斯，梅惜乎福薄。
豪曰:若吾愿厮守终生，可与梅相约否？
三人闻之大愕。鲁曰:君勿以此为玩笑。
豪曰:未曾玩笑。兄可否转告吾意？
鲁异之。黄发女惊叹曰:君痴情人，吾可代为转告，以慰君心。
豪甚感激，遂与黄发女约，得梅芳音速告之。
鲁与妻相视无言。宴散豪返，苦候女讯，度日如年。
后三日，豪道中遇黄发女，即诘之。女曰，梅归乡，父托人媒，无何，定亲乡里匠人子，年底完婚。
豪溃恨无以对。女慰之，豪戚戚而去。
后，鲁夫妇归乡，黄发女屡邀豪游，皆弗见。越明年，黄发女无踪，不复有知梅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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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5
戊戌年十月十八
日光莲城
明媚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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