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的张叔

张叔新买了一件黑色的皮大衣，穿在身上那个美。他在右边麻将馆前慢慢的走，馆主老太太笑着问：“今天怎么这样俏啊？”张叔挠挠脑袋，几根头发随着手掉了下来。“前边的皮衣厂打特价，我买了，好看不？”“好看！老张，你也该穿点好的了，你看你，平时油渍麻花的，一身的牛膻味。”“是了。我今年都六十了，平时哪有时间啊，前几天我那大姨姐去世，我抽空回老家两天……”

“树根……”那边张婶伸长脖子在喊：“馒头不够了，快买去！”“一会儿都不让闲着……”张叔不情愿的走回自家的烧烤店。

张叔两口子开这个烧烤店有十五个年头了。刚开始是在医院的锅炉房前边，正好有一片临道的空地，张婶烤肉，张叔打下手，串馒头片，做疙瘩汤。现在张叔疙瘩汤那是做的不咸不淡，不稀不干，有滋有味。头些年可不是这样，有时做的特咸，有时忘了放盐，要不就是干疙瘩。那时吃烧烤的喝了点啤酒的，就大声吵嚷叫骂，张婶也使劲地喝斥张叔。

干的年头多了，张叔自然地总结出牛肉串怎么烤才能香。他隔两天就把牛油用大锅炼出来，加上自己调制的配料，放在冰箱里。熬油的香味每次都飘出好几里。张婶也练出一身的好技艺，晚间要吃饭那会儿，张叔家的大炉子就支起来了，黑黑的木炭倒在地上，先把几块木炭点着，燃到火红时用铁撮子一收，放到大炉子里，随后再压上一些木炭，这一晚上就烤上肉串，等着收钱了。

张叔这人老实厚道，是当兵复原回乡的。那时是农村户口，当了兵也不给分配，张叔不想再种地，就带着老婆孩子出来到市里闯荡，干起了烧烤这个行当。他们人勤快又肯琢磨，这不，几年的功夫，张叔贷款买了个小门市，大儿子也在城里买房结了婚。

这几年都知道干烧烤挣钱，人们一窝蜂地，一夜之间就会窜出好几家。有些人不明白老张家怎么那么多吃客，就来亲自吃，亲自看，可是回去怎么弄都烤不出张家的味道。也有前来取经的，同行是冤家，张叔自然不能把秘方掏出来，只是说些皮毛，但最关键处，张叔不隐瞒，实打实的告诉同行：不欺不诈，牛肉就是牛肉，还是好牛肉，不能像有些人昧着良心，拿猪肉当牛肉骗客人，那样也砸了自家的牌子。

肉质好，串还大，烤的也香味还正，张叔家天天晚上客满。来晚的客人排不上就得等明天，偏偏这些客人就认张叔家的肉味，明天会早早的来占位子。张叔挣钱了，可烦心事也多了。

张叔有两个儿子，都不愿意念书，初中没毕业，就都上厂子当了工人。张叔也这么想：“白天在厂子挣钱，晚上回家帮家里干烧烤，钱有了，媳妇自然就有了。”大儿子媳妇是从老家挑来的本村的女孩，长的俊，看见张家在城里有房子又有店，没处几天就结了婚。婚后帮婆婆打理烧烤店，时间一长不干了。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每天早上七八点钟就开始穿肉串。一不留神竹签子扎手那个钻心的疼，媳妇满手扎的都是刺。还有就是寂寞啊，常年到头的串肉，招待客人，没有休息，没有欢乐。大儿子性格木讷，不会说啥，又没念几天书。媳妇是外面人，会说会道。有了手机之后媳妇就开始网上聊天，聊着聊着在外面搞起了网恋。被张叔发现后媳妇和儿子闹起了离婚，那段时间张叔整天没个笑脸，干起活来唉声叹气。好在亲家公明白事理，把自己姑娘教训一通，骂的回心转意，也是因为有孩子，媳妇只要安心回来过日子就行了，张叔一家原谅了大儿子媳妇。

二儿子今年三十二了。十六就上班，没什么文化，迷上了网吧。下班就去网吧，在网上聊天，打游戏。女朋友介绍了一大打，也没谈成。来吃饭的朋友给出了个主意，给二儿子买辆十多万的车，再买个大房子，很快就会结婚。张叔信了这话，贷款给老二买了个大房子，又花十多万买了个别克车。老二开着车，自己住着大房子，很快在网上聊到了两个女友，最后和一个外地的女友结了婚。

张叔可算松了一口气。两个儿子都成家有了孩子，他也将近六十了，这些年干烧烤吃没吃好，穿没穿着，从没出过远门，也没旅游上趟北京哪的。他和张婶也想轻松轻松，把店给大儿子和媳妇干，他们回老家看看。

偏偏糟心的事又来了。二儿子突然就离婚了。没有任何迹象，也没和父母商量，两个年轻人自己协议离婚。儿媳妇把七个月大的婴孩留给了张叔，走了。张叔问儿子干嘛离婚？儿子低头什么都不说，就是说不过了。张叔上火啊，打了五天吊针才缓过劲来。七个月大的婴孩，天天哭闹，张叔忙着烧烤，又忙着照看孩子，人没有了精气神，头发白了一半，头顶成了地中海。烧烤店还是那么红火，张叔却没有那么大的精力，他心里不高兴，也干不动了。

张叔不再每天串那么多的肉串了，够三五桌就行，来再多的客人也没办法，他不想再拼命地干，挣钱不要命。客人慢慢的变少，张叔也不计较，每天喝点小酒，挣些小钱。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今年小孙女上了幼儿园，张叔也有了一些笑容，他说再给二儿子攒些钱结了婚，他和老伴儿就出去旅游去。前些年他听我说上大学四年得花二十多万，还念叨说没用，不如买个房子实在。现在思想转了个弯，总是和客人说没让儿子念好书是他这一生都遗憾的事。他说儿子如果有文化，念大学，就会好好的处对象，就不会这个也闹，那个也离的，他也不会这么操心了。

张叔穿着他的新皮衣在邻里店铺面前转了一大圈，回到烧烤店小心翼翼的把皮衣叠好，放到箱子里。佝偻着身子又接着敲满地的木炭。一阵风吹过，他仅剩不多的头发斑白的立起，他确实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