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童年和故乡

2017-10-20  本文已影响0人  柢木沐

1989年。我是918事变纪念日那天出生的。出生在山西的一个小乡村。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幼小的年龄使得记忆苍白无力。我只模糊得记得那个记忆里的我背着一个塑料的小水壶跟着母亲去地里干农活。母亲锄地,我就在一旁捉蚂蚱,渴了喝两口壶里的水,山上有未成熟的酸枣会被我摘下来,青涩的枣子被枝桠上的刺包裹着,我经常被这些刺划破衣服,刺痛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和手。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坚强,什么叫懦弱,即使手臂被刺痛,衣服被划破,弄得狼狈不堪也不会哭。

山上有蝴蝶,山下有村庄,而我就是大山的孩子。

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却是因为母亲生妹妹,父亲把我送到姑姑家,他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些零花钱让我去买吃的,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已经离开。我觉得被大人欺骗,还是我最亲的人欺骗了我。父亲用一个借口将我支开然后悄然离开我,我在姑姑家的院子里一个高高的土堆上嚎啕大哭,没有一个人拦得住我,我希望我的声音能被父亲听到,我希望他听到我的哭声会转身回来。其实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父亲是不是已经走远,远到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或者他狠了心要把我丢下。我在那个土堆上哭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只记得太阳下山我还再那里歇斯底里地哭,我甚至觉得我把一生的眼泪都奉献在那个童年高耸的土堆上的黄昏里。

我的父亲有三个姐姐,我被寄养在父亲最小的姐姐家。我叫她小姑姑。小姑姑家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龄和我相仿,但他们都已经开始上小学。我等他们放学回来,领了新的课本,我很开心地拿着他们的新书翻看。哥哥的书本都是文字,我不爱看,姐姐的书里有插画,我就爱不释手。我还记得姐姐指着书上的一个人的画像和我说,“这个人是康熙,他喜欢吃人,只要有人被他抓到就会被吃掉。”听了那个故事,我后来不愿意再看那本书,一直到我上了学知道了康熙是谁,但记忆里的那句话和那个画像在心里依然有阴影。

我忘记在小姑姑家待了多久,父亲给的零花钱只是被我用来买果丹皮和冰棍。那些零花钱里最大面额的是贰元,最小面额的是壹角。我去小卖部买东西总是小心翼翼,我怕把钱花光了父亲还不出现,那样我就不能买东西吃来消磨时间了。有一次姐姐用废旧的书帮我折了一个钱包,我就把那些零花钱放进钱包里,有客人来姑姑家串门我总要拿出那个纸折的钱包来炫耀一番。

钱总有花光的一天。我的钱包里壹角越来越少,后来把伍角换成了壹角,花完了那些毛毛钱,还剩几张最大面额的贰元,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买东西了。

我发现姐姐那里有可以练字的字帖,我看到过她把字帖的模版夹在薄薄的白纸本下面写字,我觉得很有趣就央求她给我一个没用过的白纸本。姑姑用那种很薄又透明的白纸帮我装订了一个本子,我开始每天练习写字,虽然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但是觉得会写字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父亲出现了,他问我在姑姑这里过得好不好,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当他凶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是我的亲人,我看到他狰狞的表情还是会感到害怕。我以为他是来带我走的。那个时候已经是夏天,我买冰棍回来他已经悄然离开,他用了和上次一样的办法离开了我。姑姑递给我一些钱说是他给我的,我却不再哭了,因为我不知道跟他离开这里会不会比在这里更好。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把那些钱放进我的独特的钱包里,我的钱包又变得鼓鼓的了。

暑假的时候,哥哥的同学还有邻居那些小孩子一起来姑姑家里玩。那个时候电视剧热播着《包青天》,之前姑姑家盖房子时用过的红旗被哥哥拿出来做道具,我们一行人扮演着包青天里的人物,长得黑的在额头上贴一个月亮形状的纸块扮演包拯,然后展昭,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各自都有人扮演,一个电视剧里涉及的人物太多,有时候就一人分饰两角,他们都想演主角,所以哥哥总让我演坏人。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包青天》已经播完,开始播放新的电视剧《封神榜》。那个时候每天下午吃过晚饭准时在黄金时间八点钟开播。姑姑家里是没电视机的,我们跑到哥哥的奶奶家去看,每集都不错过,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演的是什么,但是小孩子总是喜欢看武打的片子。随后我们把用来扮演《包青天》里的道具用来扮演《封神榜》。《封神榜》里的人物比《包青天》多太多,哥哥让我们各自选择角色,那个时候刚播不久,不知道剧中人物谁好谁坏,所以我们就各自胡乱开打,分为两派,赢的一边就是正义的一派。这是我童年里玩过最有趣的过家家。

我小时候很调皮,爬树翻墙都是轻而易举,因为身体瘦弱,所以有些笨重的动作对我而言非常简单。他们给我起个外号叫“瘦猴”,就是比猴子还要瘦。有一次我们去哥哥的奶奶家玩,在房顶看到远处一片玉米地里高高耸立着几株向日葵,哥哥怂恿我翻过墙去地里把向日葵摘回来。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每人抱着一个大向日葵,黄色的花蕊在夕阳里非常美丽。美丽的东西应该存在美丽的事物上,我像一个窃贼一样用双手捧着它的美丽。

后来也去其他两个姑姑家住过一段时间,都觉得没有小姑姑家有意思。父亲的二姐,我叫她二姑姑。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可能吃坏了东西,肚子疼的要命,二姑姑家的止痛药好像用完了,情急之下,她就用她温暖的手捂着我的肚子一直到我好起来。二姑姑家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只有女孩比我小,也只小一岁,我没叫过她妹妹,她也没叫过我哥哥。但同龄人总是能够很快玩到一起。距离二姑姑家不远的地方有块空地,那里有一辆废弃的汽车,汽车上有些地方已经锈迹斑斑,我和妹妹还有邻居的小孩子都喜欢在那里玩。夏天的时候我们去山上采来桑叶喂蚕,但是我没等到桑葚成熟就被父亲接走了。

在二姑姑家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情。二姑父是开卡车的,村子附近有一家制作茶壶的工厂,二姑父曾开卡车带我和妹妹去过那里,我透过工厂外的窗户看到里面工人在认真制作各种壶。有一个工人看到我在看,她拿了一个即将要进窑里烧制的半成品从窗口递给我,因为窗口太小,我握着壶嘴用力往外拉,那个壶隔着铁栅栏的窗被我拉坏了,我遗憾地看着手里的壶嘴有些难过。后来二姑父从工厂里拿了两个成品的壶出来,给了我和妹妹一人一个。时过境迁,妹妹的那个壶还在,我的那个壶却不知去处了。

二姑姑家有电视,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和妹妹守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动画片的名字,叫《鼹鼠的故事》。

父亲的大姐,我叫她大姑姑。在大姑姑家待的时间也很长,只是哥哥姐姐和我年龄相差太大,他们都在县里上学,经常是我一个人在家。非常无聊。即使他们星期天放学回来,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大姑姑怕我到处乱跑,编造了一个在那时的我看来是非常可怕的梦魇,说这里有一个收人所,专收到处乱跑的小孩,被收走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所以我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大姑姑家附近一带玩,没有山可以爬,也没有小伙伴可以玩耍。

妹妹长大一点,父亲把我接回市里。七岁上幼儿班,八岁才上一年级,那个时候农村户口要在市里上学必须缴纳借读费,父亲因为我的借读费到处借钱,学校各种刁难,还要办入学入园证,拖了半个多月我才正式去学校上课。父亲因为这件事一下老了很多,他手里拿着那些四大元帅的百元钞厚厚一叠放在我眼前,我当时在想,这些钱如果不用来缴纳借读费,应该可以买很多很多的果丹皮和冰棍吧。

如今我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风景也够绚丽,只是,再美的景色也比不上远去的故乡里的青山和村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也许不算山清水秀,也许不算古典历史,只存在着回不去忘不掉的关于童年和故乡的记忆。

那之后,我童年里的哥哥姐姐,姑姑和妹妹都随着记忆里的故乡一并远去,和陪伴了我很长时间的纸折的钱包都说声再见。再见,却是已经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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