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
孔子最喜欢的弟子是颜回,但他并没有把女儿嫁给颜回,而是嫁给了一个变种人。这个变种人在史书上留下痕迹极少,甚至不清楚他的生卒年份。可是他的技能被明确记载下来了:能和鸣禽沟通。孔子甚至不介意他曾经蹲过监狱,还为他的人品辩护。最后这个人成为了论语二十篇其中一篇的篇名:公冶长。
因为孔子自己也是个变种人,变种人之间是需要相互鼓励的。
妙脆角女孩当初是通过点赞和我认识的,还有其他一些好友也是。这里面有趣的一点是,自从微博有了点赞排序功能,绝大多数热评的点赞兑换成活粉的概率是非常之低的(所谓的千赞不涨粉),但是谈论心理问题的热评不在此列,只要你愿意在这种主题下聊一些相关内容,总会有好友来主动加你。原因大概是,在平日的正常社会交往中,患者和他人谈论这些话题的机会是非常少的,精神疾病的耻感所带来的压力使得更多人只能在网上舒缓一下(所以走饭的评论区一直火爆至今)。当回到现实中,鲜有公众人物坦诚自己的心理疾病的(曾经有过的级别最高的就是某CEO以及某央视主持人了吧),于是填写应聘简历时我肯定不会在既往病史一栏写上“20年OCD”——即使有些工作性质的确是强迫症友好的。
关于心理疾病所附带的耻感文化对于患病者本人的负面影响,有两种应对策略。想象如果这世界只剩一个人类的话,无论他患上多严重的强迫症,社会有可能投射给他的敌意都消失不见了,这是我的处理方式。而妙脆角女孩则是位技艺超群的伪装者,能够比我更好地被集体接纳,在一切需要的场合扮演正常人。但这两种做法其实都会带来广泛的疲劳感,而且存在一定副作用。比如我因为长期地处于一种孤立状态,社交技能已经完全退化。妙脆角女孩则在伪装过程中由于自身对外界刺激的强敏感性,导致在和正常人群的界面有所接触时,所有他人评价都会给她产生一定程度的伤害(比如应聘时遭遇到的)。这种磨损是难以避免的。
因此可以明确两点:一是严重的精神疾病是很难彻底康复的,二是严重的精神疾病(即使大部分对社会并无危害)是不要期望能最终完美融入人群的。就像X战警前传中无法摆脱自卑的魔形女,终究不能以真实面目示人。每个变种人异化出的技能都不一样,每种精神疾病引导出的焦虑点也不一样。在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时,有些感觉就像:正看着新买来的40吋液晶电视,旁边就有只24吋的蟑螂爬了上去,遮住了半个屏幕,但你还动弹不得。每天你身边都会爆一颗垓弹,被万箭穿心,被巨蟒缠住扭掉了头。但对方不以为然,总以为仅仅是件衣服放错了位置(实际上也是)。
比如强迫症带来的吃饭的问题:无论我怎么小心,饭里总会有虫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能注意到那些(比别人日常看到的)更小的虫子——万幸的是我看不见螨虫,否则就什么都不用吃了。但即使现在这样仍然是十分痛苦的,每天要捧着饭碗检查很久,仍然筛不干净。检查食品中的异物最方便是通过颜色对比而发现,所以我大部分时间只做白米粥或米饭,这样可以最快辨别出虫子。可就在放凉的那几分钟,仍然会有针尖大小的飞蝇落进去,或是蚂蚁,或是蜘蛛,我周围环境中总是有各种非常小的生物,逃不开的。即使没有虫子,掉进自己的睫毛也不能忍,只是不用把饭全部倒掉。
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当年我初中住校时,遇到粗心程度比我高出数个量级的食堂大师傅做的饭时是怎样的反应,但我当时居然都吃了。彻底和外界食物绝缘是几年后的事,从那之后我除了自己煮的饭,只敢吃我妈做的。除此之外,超市买的一些加工好的真空包装又被冷藏的食物可以通过检查。而那些无包装的熟食就很难保证了,路边摊和外卖想都不用想。蛋糕也不行,我吃出过铁钉,阴影巨大。麦当劳之类的,曾经在很多年里我也根本不吃(但后来强迫症好转了一些,可以接受买来后再用微波炉加热的了)。另外要想方设法逃避一切聚餐。所以当年SARS爆发时,我反而心理上处于一段难得的放松状态,因为我爸妈再也不埋怨我对食物过度小心了(即使SARS并不会通过食物传播)。
X战警恐惧被正常人类社会孤立,但事实上他们每个人变异出的技能都使他们显得更酷了(这群骗子!)。真实世界中,绝大部分变种人拥有的基因变异都是对日常生活十分有害的,削弱生存质量,甚至使你寸步难行,只是在极小概率的事件发生时才有助益:例如当面对一场杀死全球1%人口的巨型流感,这时候培训良好生活习惯已经没有效力了,即使经历长久的严格训练,仍然会败给各种疏忽——人类总是会犯错的。而神经症的那种病态级别的恐惧,才是可靠的防御武器,因为控制恐惧的由基底核决定的那部分更加原始的神经通路,错误率更低。这时候那群被强迫症困扰、既没办法社交又无法吸引异性的祖先就有机会把基因传递下去了:因为当大疫情来袭时(类似黑死病或者西班牙流感那个规模的),存活下去就是胜利,熬到不讲卫生的男人们都挂了你就有机会了。
类似的,妙脆角女孩的一些抑郁症特征必定也会在其他一些场合增强她的生存可能,只是仍未发掘出来。就如某位因为过度饮酒导致脑损伤的诗人说过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些人始终相信这个宇宙是非常吝啬的,从来不愿设置多余的参数。或许当妙脆女找到适合她发挥技能的土壤时,精神异常带来的种种不适就会逐渐缓解了。要知道病态和天分其实是同一样东西。当四亿年前泥盆纪环境巨变,当地球的第一个海洋生物爬上陆地、开始用肺而不是腮呼吸的的时候,周围所有的鱼都会把她当作是病态,大概连同她的亲戚都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但那条鱼中的异类仍然坚定地离开了大海,不会再回头了。
因为海水开始逐渐变脏,史上第二次生物大灭绝接踵而至,水温升高,4/5的海洋物种都将消失在这场灾难中。
而此时的陆地上蕨类植物繁盛,好多有趣的昆虫在夕阳下迎风飞舞,我们可以在这里静静等待地球的第一朵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