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散文心情随笔

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

2018-06-12  本文已影响0人  忘年1214
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

1.

近一个世纪前,俞平伯和朱自清先生相约共游秦淮河,然后有了两篇传世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当时时局动荡,军阀混战,世界各国争相瓜分中国,日本虽尚未入侵,却已虎视眈眈,我无法揣测当时两位先生的心境,但我想他们心里应该不止一块石头。所以他们看到的秦淮河一片萧瑟,不复往日繁华,想找寻片刻的宁静,最终也只是平添烦闷罢。

现如今,耻辱的历史已成为过去,我们后辈生活在一个曾经的他们无法具象的时代,这个时代物质资源丰富,精神生活充实(只要你想),生活节奏很快,我们用着他们无法想象的电子设备从事着各种工作。他们不会想到此刻坐在电脑前的我通过键盘来缅怀他们,而我也同样不知道他们的时代多么水深火热,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压力比我们究竟大多少。

近一年前,利用单位培训的机会,我来到南京。我知道,我离秦淮河很近了,我随时可以去看看她。我在等一个重要的朋友,等他跟我一同前往,无意中竟有些仿古。我的朋友Z君是我大学同学,大学里最要好的哥们,毕业后历经坎坷应聘到了南京电力局。我们分别五年,甚是想念。事不凑巧,他正在外地出差,最快也要两天后回来,我回复他“我等你”。

两天后,乘着暮色,在贡院街的两端,我们远远相望。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我们就像昨天才分别一样。时间尚早,我们在“奇芳阁”填饱了肚子。这里有个小插曲,他才入职不久,对旅游景点附近的饮食更是不熟悉,直到我看到“奇芳阁”。我们上大学的地方也有它的连锁,所以伴着熟悉的味道,与故友叙旧,再好不过。

2.

夜色渐浓,秦淮河岸边人声鼎沸,河对岸依稀看得到戏曲表演,经打听才得知,这是只有周五才有的特色节目,嚯,歪打正着,很惊喜,很意外。

乘船,每人八十,我们跟着人流排队,每艘船都有自己的名字,可我却没能记住。我只知上船后,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与别的船不同。现代化的船没了划桨人,都是机器制动,讲解员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了录音来敷衍我们,不带感情地介绍着秦淮河的历史,讲述着过去的轶事。此时此刻,我想我与朱自清先生的心情是一样的,寂寞。Z君本就话不多,看我将情绪陷入景中,也更不愿打扰,也可能这只我的猜测,他当时也同样深陷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船行至半程,曲声渐远,船只也都拉开了些距离,落寞感尤甚了。南京,六朝古都、天下文枢,承载了太多太多。后汉三国,当时的南京还叫建邺,吴国定都于此,故事由此展开。历史交错,宋、明两个汉人建立的朝代定都于此,结局却都令人叹惋。偏安一隅的南宋不思进取,在这里依旧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被清军逼得无路可走的南明也曾在此做过最后的抵抗,却似乎只留下了秦淮八艳可歌可泣的故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晚唐杜牧的《泊秦淮》似乎早早地为南京、秦淮河定下了基调,这个自古以来南方的大都市似乎从来不适合励精图治,在江南水乡的浸润下,在吴侬软语的氛围中,意志不够坚定的王朝执政者们迷失了自我,多少曾心怀抱负的文人墨客在此逗留之后一蹶不振。这并不是风水,也不是迷信,更不是红颜有毒,只是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岗位一样,这里只是不适合作为都城,这里更适合文人聚集。

船上并没有灯,当我们看不清东西的时候,其他感官就变得活跃起来。耳朵里听着规律的马达和讲解声,鼻子嗅到的是历经千年风霜的秦淮河的脂粉味。客观来讲,多少年过去了,秦淮河水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无论当年这里有多少粉黛脂粉,也应该留不下一丝痕迹了。可当船只来到当年才子佳人幽会的曲径柴扉时,我仿佛看到了古代装束的女子探出头来,他在等哪位公子呢?

朱自清和俞平伯先生当年还在此遇到了歌妓茶舫,并由此引出了各自的思索。现如今河面上只有我们孤零零的一艘船,远处的戏曲也是放的录音,演员的身段也看不真切,唯有平静的河水与岸边酒馆饭店的点点灯光呼应着,说不出的况味。

3.

从船上下来,九点刚过,末班车还有很久才会经过。我与Z君都希望能多待一会,尽管只是没有目的的闲聊。“去找个咖啡馆坐坐吧。”我提议,能在秦淮岸边喝杯咖啡吹吹风也算是惬意了。Z君点点头,我知道他的心事,但也不好多问。

一杯蓝山,一杯卡布奇诺,两块甜点,我们在岸边坐下来。我问他工作情况,看得出他一肚子苦水,我作为过来人还算有些经验,年轻人遇到的问题也都大同小异,无非同事排挤,领导不重视,怀才不遇升职无望等等。我告诉他,只要自己有能力有实力,脚踏实地地去干,投入地去想,金子总会发光。他回应我的只有苦笑。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起,他操起乡音,我不想听人家事,也听不懂,回忆涌上心头。Z君与我同学四年,如何成为的好朋友我却说不清,只记得初入大一时,天南海北的同学聚到这里,思维、语言都有不同,熟络起来不太容易,他却倒霉的得了水痘进了医院隔离病房。班里没有人主动给他送饭,最后只好轮流,很多同学都是借故推脱,生怕被传染,即便不情愿的去了,也是放下就走,连面都不见。这些都是事后我听Z君说的。我当时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同学自江西远道求学,此地无亲无故,推己及人,此时他自己肯定是最难受的。所以我趁着给他送饭的机会鼓励了他几句,并告诉他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他见我逗留的时间有点长,连忙催我走,说别再传上我,我当时为了安慰他就说我得过水痘,有抗体,他这才放点心,可医生还是把我赶了出来。后来我从我妈那才知道,我确实没得过水痘,不过反正没传上,倒也无所谓。不过他出院后明显跟我联系得多了,我也觉得他人确实不错,值得深交。之后不久还有一件事,他是我们班团支书,每天要叫同学早起跑操,我们一个室友起床气严重,打了Z君一巴掌,我当时就惊呆了,这年头还能随便打人呢?我没有能力让他道歉,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尽量别让Z君往心里去,尽量让他明白作为班干部,受委屈是常有的,每个人想法不同,自己尽力就好。所幸这件事没有对他造成什么阴影,我也舒了口气。

大学四年Z君没谈过恋爱,暗恋过别人也不了了之;成绩不错,却因为水痘病发期间错过一门考试而导致有了补考记录;毕业后与家里择业观念不同,工作未过实习期就辞职考研,经过两次失败终于成为武大研究生。直到硕士毕业,感情经历依旧是零,毕业后又面临择业,当时还与我电联了几次,当最终来到南京准备开始职业生涯时,家里却突生变故。一直支持他的妈妈被查出得了一种罕见的癌症,治疗、看护都是问题。我知道这通电话恐怕就是家里与他商量回乡的问题,也不便多问。

他放下电话,我觉得这个话题是躲不过去了,否则今天的重聚似乎少了点意义。我询问了他母亲的近况,他说病情稳定下来了,但是医生说多活一天就赚一天。我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告诉他,很多事无法预料,我们做不好预想,我们能做的就是当事情发生时用尽量清醒的头脑去解决,去面对。对于当下的情况,我劝他工作这边暂时放一放,跟领导说说,应该能通融,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这才是日后不后悔的做法,不管后面如何发展,至少以后还有回忆。他点点头,强露出微笑,告诉我他会尽量回去陪他母亲。

4.

当时是初秋时节,夜里的风已有些凉,聊完这些也让我俩感到一丝轻松。之后我们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几年的时光浓缩在半个小时里,却并不觉得错过什么。工作以后我们更多的被社会被周遭所裹挟,今天的事明天就忘,而那些给我们造成深刻影响的却没有多少。

当我们坐上相反方向的两趟地铁,回首道别,心中五味杂陈,尽管知道明天还会见面,但已不再是今天的我们,心境再也不同。而就在昨日,从微信上得知Z君的母亲已经仙逝,他说母亲也算脱离苦海,我想起杜甫《从军行》里面的名句“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也许死亡对于久捱病痛的患者是一种解脱,而对于生者而言则是长久的思念。此时此刻,对我这个好朋友,我似乎没办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有些东西总是需要自己消化,有些伤痛总是要自己结痂。

毕业六年,与我而言挺久,于一生而言也尚属可观,而面对着流淌了千年的秦淮河而言,我们的一生也如白驹过隙只是一瞬罢了。可我们的一生中总会有这样的朋友,让我们常常想起,总会有这样的时刻,让我们难以忘怀。彼时彼刻,那一夜我并没有觉得特别,可是时至今日,我想以后恐再没有那夜似的清爽的河风,再没有那夜似的微苦的咖啡,也再没有那夜似的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了。

                                作于2017年6月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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