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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120年:变法是找死,不变是等死

2018-06-11  本文已影响85人  德万托阿

谭嗣同要流自己的血,康有为要流别人的血,中山先生要流自己和别人的血,慈禧和光绪谁的血都不想流。变法,就是不想流血;不流血而成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也差不得。

1

历史不能重复,也无法假设,但可以想象。

我曾反复思考,清廷有无可能找到一条自救之路,在世界变动的大潮中自我革新,从而避免被推翻。

如果那样,今天的中国可能是什么样子?

很遗憾,我现在认为,在晚清历史这一段,偶然只是小概率事件,那种自救之路没有可能。

简单说,如果清廷不这么做,而是那么做,可能清朝不会终结于1911年,也许更早,也许更晚;取代清朝的可能不是袁大头,而是张大头、李大头。

我们常说:英雄创造历史,如果没有某人,中国近代历史走向将完全不同,中国的命运不可想象。

这有一定道理。比如,如果没有邓公,中国改革开放就算会来,也会推迟好多年。

但从历史长河看去,可能也不太对。历史大势是多种因素复杂作用的结果,没有某人,历史进程会有差别,但走向不会有大变化。

时间拉得越长,空间拉得越大,偶然性越小。于某个人、某个群体来说,可能会极大不同,但对中国这样的大国和世界历史这样的大势来说,这种变动极其微小。

历史的大势,谁也阻挡不了、改变不了。

2

一百二十年前那场变 法,影响远没有此前想象的那么大。

变 法成功或失败,不会影响历史走势。只不过因为失败了,所以令人扼腕痛惜。

但其实那也许算不上变 法,或可称得上一段插曲。

在变 法前,有些事已经开始做了。在变 法后,有些事也在做。特别是在庚子后,变 法的很多举措都施行了。

比如废科举。1898年废八股,1905年废科举,只在变 法后七年。但没有人把庚子后十年的举措称为“变 法”。

当事者光绪与慈禧,在变 法问题上没有根本分歧。在重臣中,保守的翁同龢在变 法之初被开缺回家,荣禄这样的“保守派”其实是有维新思想的。其余京中重臣与地方督抚大部分倾向于变 法。可以说,有既得利益官僚,但还称不上新党与旧党。

至于康有为,他有才学、有热情、有公关能力,但对维新的认识并不比其他有识之士高明,对政治的认识更属于小儿科,而且言胜于行、脱离现实、没什么实际办法,人品也值得商榷。

可以说,康在戊戌年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很多时候,不是只靠勇气和热情就可以改变现实。这就是为什么人年轻时会挑战世界,年长后会与世界和解。

当我们走出革 命史观回看,会发现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其本来面目比单纯黑白复杂得多。这是人世间的常态!

3

就算变 法成功,会怎样?十余年后的历史发展给出了结论。

变 法就是要废科举、办新学、行新政、练新军、开言路、修路开矿、办报留学,富国强兵。

结果就是,大清亡了。

早在变 法前,中山先生就开始闹革 命,要推翻大清,但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仍是屡战屡败。直到大清亡了那一年,孙先生自己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还在美利坚看报纸才知道武昌起义。

大清的变 法培养出了自己的掘墓人。武昌首义是新军,各地蜂起响应的主力也是新军。

可以想象,1894年的变 法成功了,结果和后来也一样,大清还是会亡。

这就很吊诡了。变 法的初衷是为拯救朝廷,但变 法的积极成果促使了朝廷灭亡。这事谁干都一样。

这就是王副主席推荐过的《旧制度与大革 命》说的:对于坏的政府来说,它最危险的时刻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既然变 法会亡大清,那么不变可好?大清已无法支撑下去,不变一样会走向死亡。

所以,变 法是找死,不变 法是等死。变与不变,都是个死。

4

现在不是讲不忘初心嘛,变 法的初心是什么?是改变国家现状。为什么要改变?因为当时的治理体系已不适应形势发展。

这种情形并没什么特殊,在中国和世界历史上反复出现。

变 法就是改革,改革是为避免革 命。

变 法成功了,革 命就晚几年来;变 法失败了,革 命就早几年来。

革 命自下而上,是要人命的,要的是当朝者的命;变 法自上而下,是要保命的,保的是当朝者的命。

所以,谭嗣同说“各国变 法无不从流血而成,这话有问题。他的意思是,各国革 命无不从流血而成。但变 法的本意就是不流血。

自上而下的变 法,就是想不流血地保住大清。

荣禄问康有为怎么变 法,康有为说,杀几个一二品大员,新法就成了。(不知原话是否如此,但应该差不多)

谭嗣同要流自己的血,康有为要流别人的血,而且要流当政者的血。

结果,谭嗣同流了自己的血,康有为既没有流成当政者的血,自己也没有流血。

康有为对变 法的认识有问题,也没什么高明办法,甚至也没做好牺牲以变 法的准备,只是在矛盾发生时激化、扩大、甚至制造矛盾。

所以,他干的事不叫变 法,也不叫革 命,好听是书生议政,不好听就叫大言乱政。所以,光绪只见了他一次,最后也倒霉在他身上。

相比之下,他弟子梁启超倒是一辈子在试图变 法。他不想流血革 命,更想改良,但总赶不上历史进程。因为历史的汹涌大势将席卷任何阻挡者,变 法改良在这样的大潮面前不堪一击。

还是那句话,个人在时势面前太渺小。

5

尽管每个王朝立国时都期待着能二世三世、以至万世,但在中国历史上没一个王朝能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这不代表历朝历代不想变 法,没有尝试过变 法,但最终无一例外地被取代。

革 命若早来几年,王朝寿命就短,几十年、上百年。革 命若晚来几年,王朝寿命就长,二百年、三百年。

变 法就是要延长这个过程,解决王朝机构臃肿、官僚颟顸、土地兼并、贫富差距、流民增多等可能引发革 命的问题。一句话,解决治理失灵问题。

实在解决不了,那就社会重新洗牌,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重新建立起一套治理体系来。

在内部治理失灵的情况下,如果王朝同时面临外部压力,那就更糟糕,会加速这种进程。

在中原王朝晚期,往往同时面临内部治理失灵和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双重打击,令危机更不可解。

比如大明末年,内有流民、外有后金,杂以天灾,就算崇祯是英明圣主也没招,更何况他也不是。

改朝换代,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

大清也一样。虽然大清就是北方游牧民族,但面临着另一种可怕的外来压力,那就是洋人。

以往北方游牧民族只是靠军事实力征服南朝,大清面临的洋人则在政治、经济、社会、科技、文化、军事等各方面全部领先。但洋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区别在于,北方游牧民族要取代南朝政权,洋人灭亡本国的危险性并没那么迫切。

这也是清廷变 法时的心态:我们不如别人,就学别人。开始学智械机巧,后来学典章制度。

但包括光绪和慈禧在内的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学习典章制度可以改变国家治理体系,但改变国家治理体系是个大事,无可避免地推导出改变国体问题。

不要以为只有大清如此。那些变 法的强国都如此。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日本都如此,或明或暗而已。

6

1905年,五大臣出洋考察。回国后,镇国公载泽向慈禧力陈立宪的三大好处,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皇位永固”。

这是一切当政者变 法的出发点。

变 法固然是为富国强兵,但首要和直接考虑是消弥外界威胁,巩固自己地位。统治者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变 法也不能放弃既得利益。

这在理论上没问题。但在当时大清,却有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

正因为国家治理失灵,所以要改变治理体系。也就是说,当前的治理体系是怎么样的,就要打破它,向相反方向改变。

这并不是立宪强于帝制这么简单的事。

简单说,如果当前治理体系是集 权的,那就向分权方向改;如果当前治理体系是分权的,那就向集 权方向改。至于是不是立宪,只是形式而已。

光绪变 法前三十年,日本也变 法,即明治维新。变 法的原因一样,当时日本治理体系失灵,国内有矛盾,外部有压力,不得不改变治理体系。

明治维新,号称以立宪取代封建。

其实不是。明治以前,小小日本分为二百多个藩,号称江户幕府三百藩。平均一个藩也就一千多平方公里大小。明治后,废藩置县,由封建制改为中央集 权制。

普遍观点是,日本立宪成功,立宪优于帝制,因此在五大臣出洋考察那一年,新兴的立宪小国日本击败垂垂的帝制大国沙俄。

问题是,沙俄是帝制,但苏联也没有共和。大清 洗、集体农庄,死的人一样成千上万。但苏联一跃而为世界强国。

问题是,沙俄是帝制,日本就真是立宪、不是帝制了吗?日本战胜沙俄,难道不是一种帝制战胜另一种帝制吗?

问题是,德国战胜法国,难道因为德国共和而法国帝制吗?苏联战胜德国,难道因为苏联共和而德国帝制吗?

如果类比的话,还可以问,蒙古击败南宋,难道因为蒙古的制度比南宋更文明?满清灭亡大明,难道因为满清的制度比大明更先进?

不是的。我们只能说,胜利一方的治理体系更有效率,更符合当时竞争的需要。

蒙古铁骑两个万人队可以横扫欧洲,不代表蒙古攻城掠地、杀人无算代表着先进制度,应该被我们变 法效仿。

在当时强国林立的竞争中,谁的治理更有效率谁就可占得上风,而共和制未必比集 权制有效率。在国家胜败生死存亡之际,通用定义的文明制度未必适用。

7

其实我也很困惑。读书几十年,也走过世界一些地方,观察了很多人和事。但看的越多、读的越多,越无法搞清,到底哪一种制度更好?

现在的结论是:在某个时间、某个国家,有一种治理体系更合适。这种治理体系可能是集 权的,也可能是分权的;可能是单一制,也可能是联邦制;甚至可能是共和,也可能是帝制。

与维新的日本相比,大清的困局在于:在当时的情形下,只能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治理体系,才能让国家运转更有效率。(日本的变 法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尽管是以立宪之名。)

但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治理体系,再去推动改革,就意味着加强集 权。这看起来又与变 法的目标相反。变 法就是因为朝廷的统治和治理失灵,怎么还能加强集 权统治呢?

清廷与日本面临的问题一样,都是要革新治理体系,但日本的现状是一盘散沙,通过集 权建立起现代国家体系;而清朝的现状是已经集 权了两百多年,这种模式正在失灵。

所以,清廷无路可走。加强集 权固然为天下不容,放权发展就会天下崩解。

特别是,朝廷的代表是满洲人,而不是主体汉人。满汉之分令统治者对变 法可能削弱皇权更警惕,也令民族冲突夹杂在政治权斗、内外矛盾中,矛盾就更复杂与不可解。(我有时想,如果当时是朱明王朝,可能变 法成功还有一点点希望。)

后来历史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大清亡国了,国家并没好起来。

袁世凯和孙先生两个人完全不一样,但在一点上一致:他们都想建立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集中权力体系。袁氏想称帝;孙氏重组国民党,让所有加入者对自己效忠。

袁孙如此,常凯申与太祖也无例外。

后来日本对华步步进逼,我们无法相抗,因为始终没建立起一个集中、高效的国家体系,名义上统一的国民政府仍治理着四分五裂的中国。

这至少是常凯申先生对日本一再忍让、步步后退的部分原因。

本朝与前朝相争,固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本朝彼时建立起一套高效的动员体系,一切围绕着军事进行,从上至下如臂使指。(如在东北局内,林副帅以中 央委 员身份任书记,陈云、高 岗、彭真三位副书记却是政 治局委 员。这和“党 指挥枪”原则明显冲突,但却是当时最有效的治理体系。)

而常先生一方很多人则根本搞不清那是双方在争天下,一味沉浸于“剿匪”的自我偏执中,处处指挥失灵。

世事没有侥幸,一切皆是因果。如此而已。

8

然而,找到最适合当前情形的治理体系并非易事,很多情况下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如果当前治理体系良好,就没有改变的必要和迫切性。但一旦这种必要和迫切性为大多数人认识,往往已失去纠正治理失灵的最佳时机。

这就是古今中外的治理困境。

只有那些具备远大眼光、宽广胸襟、坚定意志的当政者,配合以适合的时机与形势,才可能取得主动变 法的成功。否则,再说一遍,变 法是找死,不变是等死。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把眼光再放远一点。

从一百二十年前的变 法往前推一个甲子。道光十八年、也就是1838年,道光派湖广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赴广东主持禁烟事务。

那是大清与外部世界碰撞的开始,也是大清治理体系进一步暴露失灵的时候。

如果此时有合适的人、时、势相配合,变 法成功是可能的。

从一百二十年前的变 法向后推一个甲子。新朝十年、也就是1958年,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说。

那是其后二十年变乱的开端、也是十年 浩劫的先声。新朝建立十年来行之有效的治理体系开始被破坏。

这一破坏就过了二十年,直到四十年前,有合适的人、时、势配合,才开始拨乱反正,治理体系再次回到正轨。

今年又是一个甲子了。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回望六十年前、一百二十年前、一百八十年前,还是有意义的。

不管我们怎么做,历史都将一路前行。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发现大势、顺应大势、调整自己,只是洞悉先机、与时俱进并不容易。

9

正如一百二十年前的大清一样,任何一个时代的当政者都面临着如何巩固权力、富国强兵的问题。

巩固权力不是坏事。当政者没有权力,如何富国强兵?只要找到二者的结合点就好。

当然,还面临着内部与外部世界互动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又紧密相连。解决得好,就是盛世;解决不好,就是乱世。

以历史治乱兴衰看,我们仍处在一个强盛王朝的前朝。向后再看一个甲子,仍然可以期待。

但如唐德刚先生所言,我们仍在历史三峡中穿行。我们的治理体系仍在变化调整中。我们面临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过去,但也远不敢说万事大吉。至少,渺小如我,还没有想明白。

道光派出林大人禁烟时,想不到一个甲子后的光绪变 法,我们今天也不能想象一个甲子后的情形。

肉食者并不必然鄙。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靠肉食者谋之。

在历史长河中,我们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只是一粒尘埃。

但尘埃们也可以希望,肉食者能多看看一个又一个甲子的治乱兴衰,不妄不卑不纵不失,让下一个甲子到来时的感慨少一些!

(本文写得太乱,无甚高论,但正如马勇先生所说:读书、写作是生活方式,也是责任。责任谈不上,但确是生活方式,故也凑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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