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1．

十年前的二月八号，她与他在丽江相遇。

那时候，他是石油工人，居无定所，她是公司小职员，风来风去。

那时候，郎未娶亲女待字闺中。

那时候，他笑得开心说得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然后问一堆傻傻的问题。

那时候，她出口成章，妙语联珠，常常取笑他。

他们一起照了第一张合照。

他们一起玩了第一次雪。

他们一起走过了美丽的泸沽湖，骑过了大草路，参加了杀人游戏，还有欣赏了日照金山，看了梅里满天的星光。

杀人游戏中，有人怀疑他是杀手，他说：我以人格保证，我是平民。

大家都不信，她信。她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就开始让目光长久地停滞在他身上。

最后，他们一起渡过了第一个情人节，她收到了他送的第一枝玫瑰。在灯光摇曳的古镇的酒吧里，明明是要发生什么，可是最后，他们只是共着伞走了一段被雨淋湿的石板路。她小心地牵着他的左边的袖子，伞不大，他们靠得很近，彼此安静地走着，听得到心跳，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还是他们的。

第二天，他们分开。他还在丽江逗遛，她要回老家。同伴对她说：不如你留下来，多呆几天。她最后还是与他拥抱后，离开。多年以后，她一直问自己，如果那一次，她留下来了，他们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没有如果。

2．

她开始给他写信。写很多很长。写她的故事，写她的希望，写她的家庭。。。。。写她所有的一切一切，包括写她是如何思念不知道在哪儿的他。

他从来不回信。

偶尔在网上遇到，她兴奋异常，而他云淡风轻。

此后她与他分别去了好多地方。她给他分享她的各种美照，而他只会分享他的各种风景照。在某一个春节，她说，你可以发一张照片给我么？我都不太记得你长成什么样了。于是她重新有了他的单照。她久久地看着那一个似笑非笑的他，然后断断续续地忧郁。

她也许写了一百封或者更多的信。她相信，也许有一些感情，注定只能在梦幻中。她从来都是到了黄河就死心的人。于是她停止了那么长久的习惯-----给他写信。她开始相亲。大范围地相亲。包括线上与线下，包括熟人介绍与自己遇见。。。。。。

他们依然是很不持续地在网上遇见，然后分享过去的一个月，二个月，半年，彼此发生的事。她是事无巨细，全都一件件告诉他。他只是听着，然后偶尔说一个自己的事。她也觉得很满足。至少还有他的消息，至少他还好好地。

她甚至不再问他任何关于感情的事。遇到只问还好么？有没有有趣的事。然后就是她不停地说自己的种种，包括她错过的已经错过她的。然后他也会在那边象哥哥一样点评，象哥哥一样祝福。

于是某一天，她说：你当我哥吧。

他说：好。

3．

她终于结婚了。

她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介绍她的他。他的回信很短，大意是祝你幸福。她看到之后，不禁泪如泉涌。有许多令她自己都叫不上名的感觉，她选择了遗忘。

相夫教子。他们依然是偶尔在网上遇见。她会告诉他，她的婚姻，她的家庭，以及她内心底里许多许多无法说出来的秘密。她说：哥，你就当我的树洞吧，反正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的。

他说：好。

在她的心目中，他成熟而稳重，单纯而善良，乐观而豁达。。。。。她希望他幸福。她不敢问他，是否找到了嫂子，是否有了自己的家。他说得多的还是沙漠里的各种风景，还有他的同事。。。。。。没有透露任何女性的信息。她于是更担心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她似乎更希望他有一个家，因为他已经漂泊太久。

她经常担心，他那么傻，又那么可爱，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欺负，没有一个强的人罩着，也许饭都吃不到吧。当然，他依然是那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依然是那样稳如泰山。不过渐渐地，她发现，他停止了旅行。也停止了秀各种风景。他说，他很忙。她问：忙什么呢？他说：忙很多的事。

于是她也不再多追问。她怕她问得太多，然后他就消失好几个月。她说：你一个月，或者二个月能给我说句话么？这样我知道你还在某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他说：好。于是，他很合作地坚持，周期性地吱声，然后周期性地消失。

她想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她发现，对于她来说，他真的成了她哥哥。

4．

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特别好。

突然他在SKYPE上说：在么？

他一直很少主动说话。

她于是有稍稍的激动：在。

他说：我在XX机场。

那是她所在的城市的机场。

她第一感觉是，他的帐号被窃了。

于是她小心地问：你是？

他马上回答：我不是鬼。

于是她确定，是他！

她马上说：你告诉我电话。

她在很多年前，就删除了他的电话以及地址。

他马上告诉了她。

她想了二秒，又打出来一句话：你等我，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他说：好。

她存好号码下了线。

然后开始对着电脑无声哭泣。

这么久了，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在同一个城市，喜悦，幸福，还有无名的担忧。她没有办法多与自己回味，粗粗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然后梳了一下头发，飞奔出去，打了一个的。

的哥是一个健谈的北方汉子。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天。她没有心思地应着，然后默默地不断流泪。。。。。

她终于接通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陌生又熟悉。

她终于见到了他，她有一点不敢相信，他竟然有一半的头发都白了！她冲过去拥抱他，然后问：为什么你都变成这样了！他说是岁月。她又忍不住落泪，怕他看见，就背过去擦。

见面的气氛很好。他说已经十年没有见。

她说：错，还差一个月零十二天才十年。

坐定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结婚了么？

他说：结了。

她心里不知明的地方有一点不知明的感觉，她觉得应该叫微痛。

她还是笑着问：那你有几个小孩子。

他说：二个，一女一儿。

她说：真好，凑成一个好字。

说了许多不边际的话，然后他说，他生病了，夜里也可以听到心跳。他说，他永远都说不过他的她，因为她是律师。她天天最多的是抱怨，他感觉到这一段婚姻没有了希望。。。。。。然后他竟然哭了。。。。。她一向知道现实很残酷，但是轮到了，她有一点想逃避。看着他伤心流泪，她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该是怎么样的生活，让那么乐观那么善良的他能够不能自己地在十年不见的她面前哭泣呢？

她终于忍住去拥抱他。她安静地陪着他。直到他恢复。然后她陪着他去过安检。他在离开前说：不知道这一去又是多少年。她也忍不住想哭，不过她依然笑着：不会的，我会去看你。你要加油！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