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房间里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
慢慢地,月光一点点洒进了漆黑而寂静的房间里。她斜倚着沙发,手里的烟很快又抽完了。她不想起身,只是松开手指,那一截烟蒂便掉落在地板上,并溅起了一串火星,像一场微型焰火。很快,烟蒂上的那点红消失了,它和其它散落在沙发边上的烟蒂一起归于死寂。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手边的爱喜烟盒已经空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最后,她终于起身,“啪”一声开了灯。沙发边落了一地的烟蒂和烟灰,她不由皱了皱眉。她先去捡起烟蒂并扔到垃圾篓里,随后才打开了吸尘器。吸尘器“嗡嗡”作响,房间里似乎一下子有了生气。打扫完毕,她光着脚漫步走到窗子边上。她伸手拉开窗户,清冷的夜风呼呼的灌了进来。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烟草味就消散尽了。
她多久没抽过烟了呢?她已经记不清楚。之前,她从未驻足那间每天都会路过的香烟小店,今天却鬼使神差的到店里买了一盒爱喜。回到家她才想起没有买打火机,在家里乱翻一通之后,她在放杂物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个用旧的打火机。她在纳闷是什么时候买的它,又是在什么时候用过它呢?她猜测,会不会是前男友留下的?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假设。他是如此谨小慎微的人,每次来过之后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爱人而已。这样的他又怎么会遗漏任何东西。
站在窗边的她突然感觉有些饿了。一天没吃东西,胃里隐隐作痛,像是在对她抗议一般。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些水果和巧克力。她剥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冰凉而坚硬的巧克力在在嘴巴里一点点融化开来,苦涩醇香。她喜欢这种由寒变暖的过程。
她记起厨房的橱柜里还有半把面条。于是她走进了厨房。她把加了水的锅放在电磁炉上,然后按下开关键。她静静的站在灶台边上,等着水开。从厨房的窗子往外看,昏黄的路灯让这个城市看起来异常温柔,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张扬跋扈。这样的夜总是会让人莫名心安。
水开了,锅盖被水蒸气顶得“噗噗”直响。她打开锅盖,白雾般的水汽铺面而来。深夜的一餐暖食总是充满了温情,她不由想起了《深夜食堂》里满脸胡茬,左脸上还有一道如闪电般疤痕的食堂老板。那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却能做出温暖人心的料理的男人。他的食堂里有美食,有食客,有故事,还有冰冷黑夜里可以填满空寂的温情。
几分钟后,面出锅了。她只是往面上撒了点盐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出了厨房。很多人无法理解她对清淡口味的偏好,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她只是太过保守,太过慵懒,不愿意去尝试新的味道,体验新奇的感受。就像她对生活的态度一样,总是那么克制而呆板。
吃了几口,她便放下了筷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那颗巧克力的缘故,她突然不饿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对食物的欲求好像越来越低了,也很少会感觉到饿。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吃饱了,胃暖了,心也就跟着暖了,因为胃就在心的下面。”她两眼无神的盯着碗里的面条,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她想到自己没有食欲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太满,压得胃没有了喘息的空间。
心自然是不需要填塞食物进去的。那它是被什么给占满了呢?她发现有一些沉睡的欲望正在一点点复苏,在这些肆意蔓延的欲望中间隐藏着一个漆黑而沉重的匣子。她当然知道黑匣子里放的是什么,可是就如同潘多拉一样,她总忍不住想去打开它。或许正是因为她静观其变的犹豫不决,欲望如野草般肆虐疯长,而黑匣子也变得越发沉重。于是,心就这样一下子被撑大了,变得笨重不堪。它一点一点往下沉,重重压住了它下面的胃。
她对自己的发现颇感不安。
曾经她跌倒过,膝盖被擦破了好一大块。她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起身,然后一瘸一拐的继续上路的。但是,她还清楚的记得,一路上耳边传来的嘲笑和非议,于是她只敢低着头禁声不语,两眼看着膝盖血肉模糊。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伤口早已愈合,但疤痕一直都在。那片浅淡的疤痕突然变成了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肉里,它是在警告她过往的伤痛和屈辱吗?最后,她叹了口气,开始自言自语,“不能再跌倒。如果再跌一次很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夜色渐浓,她躺在床上,手里捧着毛姆的《面纱》。她读到修道院长对凯蒂说的一段话,“你知道,我亲爱的孩子,安宁,在工作中是找不到的,它也不在欢乐中,也不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这所修道院中,它仅仅存在于人的灵魂里。”看着这行字她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