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个响儿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8期“光”专题活动。
天亮了,老胡睁开眼,咒了一句:“得,又赚了一天。”
这个破败的村庄只剩下老胡和他那条老狗了,一人一狗加起来总共四只脚。老胡伸出仅剩的一只脚,蹬了一下老狗,老狗抽出前脚下的嘴筒子,看了他一眼。老胡“嘿嘿”一笑,说:“活的,好好好。”
“啊哟。”老胡伸个懒腰,从门框边抄起一根丁字形拐杖,握在手里适应了几下,老狗也爬起来,前半个身子努力下压,一只前脚支撑,一两个趔趄差点栽倒。
“哈哈哈,老狗,不经事儿啦。”老胡嘲笑老狗,因衰老而垂下的眼皮遮住了半个眼球。他依旧在努力地超前看去,无奈眼皮太松,他只能抬起头,才能勉强看得远一些。只看了一眼,他又垂下头,看看脚下四分五裂的柏油路。吐出一口气,他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不急,因为超市里的食物足够他吃到天命归西那天。他只想找个人,找个会说话的人,跟他唠唠嗑儿,排解他的孤独。可惜,三十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没找到也好,他安慰自己,找到了,他反而没事儿可干了。
今天,是他100岁生日,老狗也达到了生命的极限,30 岁了。
柏油路的裂缝里,一株杂草得意地向上生长,老胡踩过去,那草噌地又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生。老狗直接绕过了那株杂草,老胡嘲笑老狗,说:“嘿,你倒是识趣。”老狗没有理会他,拖着尾巴继续走。老胡故意停下不走,想看看老狗能去哪儿。老狗走了一小段,停下来,伸张舌头,等着老胡。老胡说:“还得老子领你出去吧。”
一人一狗在晨光中缓缓穿行,如慢放镜头。曾经的绿化带,没了约束,长成了祖先的样子。老胡用拐杖戳了几下,摇摇头转身朝另一条小路走去。如果不是熟悉,很难看出那地面上还有条路。路边的野草拼命阻拦老胡的脚步,老胡走得越发吃力,才走了不到十米,他就气喘吁吁,老狗就着松软的杂草卧在地上。老胡双手按在拐杖上,昂起头看向天空,斑驳的白光见缝就插,为这片密林增添光亮。
老胡站在中间沉思,舍不得那零星的光,他知道那不属于他。而他也明白,这么多年了,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他那么执着的每天出门寻找,不过是贪恋这漏下的光。
“簌簌簌。”灌木丛里一阵骚动,老狗警觉地立起来,发出“呜呜”的威胁。老胡倒是不急,大不了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谁都有一死,自己已经赚了不少了。这么一想,老胡反而更加轻松了,他拐杖按进泥土,攀着拐杖蹲坐下去。似乎是在等待。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鸟叫声、风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等,一切又恢复如初。
“嗖!”什么东西猛然窜出,直扑老狗而去,在地上翻滚几下,老狗来不及叫唤就没了声响。来不及细看,老胡本能地拔起拐杖,朝那庞然大物挥舞过去。用力太猛,拐杖轻轻飞出去,待打到那活物屁股上,仿佛一片树叶落下。“老虎。”老胡猛吸一口气,想跑,腿脚不便,不跑,那“咔嚓咔嚓”的骨肉撕裂声,就像头顶的光一样无孔不入,钻入他的每一个细胞,连细胞都在颤抖。老狗本就瘦弱,老虎又是饿极,三下五处二的功夫,老虎就开始舔嘴,明显它还没有吃饱。
老胡咽了下口水,此刻他不想站起来了,因为紧挨着地面更踏实。他双手在地上摩挲、探寻,可除了纤弱的杂草,就是脆弱的灌木。他开始缓缓挪动,屁股紧紧擦着地面,挪动得速度一点不慢。老虎似乎也在玩猫捉老鼠,一点不心急,轻轻踩出自己的前爪,又漫不经心地迈出另一只。一步就能让距离拉近,老胡的头开始摇动,老虎把头放低,老胡松软的眼皮都紧实起来,眼里尽绝望的光。
终于,老虎失去了耐心。身体后倾,前爪抬起,朝老胡飞扑过来。老胡本能地伸出双手挡在头部,等待被扒皮啃咬。老虎落下,老胡被压倒,老虎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一股热流顺着老胡的脖子流下,老胡在心里感叹:“居然连痛都感觉不到了,这辈子定时积德了。”他闭上眼等着被分食,可老虎一动不动
“你还活着吗?”头顶有人说话,老胡愣住了,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你还活着吗?”又一次,身上的老虎也被掀开,空气怒涌进胸腔,老胡清醒了很多。真的是人的声音,有人跟他说话了,还说了两次。
“活着,活着。”老胡回答,一骨碌头坐起来,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一脸络腮胡子,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倒让他整个人有些飘逸俊朗起来。
男子拖着老虎就要走,老胡说他住附近,请他去坐一坐,男子想了想答应了。
老胡带着男子到了住处,把自己的所有家当都告诉了男子。男子听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召唤自己的家人前来搬运,老胡说用这些换个“响儿”值不值,男子丢下老虎,说这些东西够整个村子吃好几年了。说完就直言要带老胡回自己的村落,那里人多,天天都可以听到“响儿”。老胡点点头,爬上了男子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