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一)
在秋季升入小学三年级的第一个早上,班里的42名学生已坐好,教室的门打开了,老师领进一个梳着蘑菇头,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进来,42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射过去,“新来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张嘴道。
她没有看大家,直接走到老师为她指定的座位。她是那么与众不同,新式的发型,白皙的皮肤,干净时髦的衣服,在四十二个同学里是那么与众不同,像光一样闪耀在整个教室,女孩儿们喜欢看,男孩儿们也喜欢看,她的名字也让同学们耳目一新:陈茜茜。
陈茜茜来到的学校叫育新学校,是一所农村学校。为便于孩子上学,学校位于周围八个村子中间,既有小学,又有中学,具有30多年的历史了。宽阔的长方形操场,四周是高大的杨树和丁香,修剪整齐的榆树墙,粉红色的秋英从春开到秋。
内侧就是体育器械,一字排开,由大到小的木马,单杠,双杠,篮球架,高高直冲云天的吊环,滑梯……无论是木质的,还是铁打的,都被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打磨的滑滑的,亮亮的。
教学楼正中前面就是升旗台和主席台,陈茜茜从此就在这里开启了关于她一生重要的学生时代。
(二)
陈茜茜每天早上来的很早,上课时特别认真听讲,回答问题总是正确,声音不大,讲的全面,清楚,明白。几天下来,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她聪明。
她看上去很安静,笑起来像一朵害羞的百合花,眼睛不大,细细弯弯,小嘴饱满而红润,像涂了胭脂,在白白的脸上看上去格外动人,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一尘不染,象童话书里的公主。
那时小小的我就感觉她和我们不一样,无论是样貌,还是着装,她在我们这群头发毛躁,面色棕红的孩子中间,赫然醒目,象碧绿的麦田间盛开的一朵花,没有人看不到。
后来确认,她的确不象我们出自农民家庭,她父亲是牙医,而且是当地有名的牙医,她有两个弟弟,母亲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做假牙,实在忙不过来,只好把她送到姥姥家所在的学校上学。
茜茜的姥姥家离学校二里多地,每天和她一起上学的有同村的一个女同学和四个男同学。他们也象全班同学那样地喜欢她,这一喜欢就注定了一生的喜欢。
四个男孩子都很聪明,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在她面前表现着自己,希望她能看到他们独特的气质,引起她的注意。
一个叫李明远,顽皮,机灵,搞怪。
一个叫文佳元,沉稳,上进,淳厚,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班长。
王福林是一个稍显白净,不善言语,面含笑意的英俊男孩儿。
安树亮是一个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随性,但心意坚定的男生。
女孩儿刘艳丽,全班眼睛最大的女孩儿,她活泼好动,愿意和男孩子斗嘴,追逐。
这五个人每天和陈茜茜一起上学,一起走在两侧一望无际的麦田中间的小径上,微风掀起麦浪向远处荡漾,阳光金子般洒向麦田,到处是怡人碧绿的气息。
两个女孩子走在前面,四个男孩儿在十步以外跟在后面。一路上,男孩儿们没有安静的时候,大声说笑,互相打闹,时时提醒前面的女孩子,他们在后面呢!
陈茜茜对这些男孩子们的疯狂嘻闹,表现的很安静。既没有欣赏,也不讨厌,只管做自己的事儿。男孩子们对这种回应,既没受到打击,也没有变本加厉。他们还一如往常的一前一后上学,一前一后放学,小小的心里蕴藏着美好和渴望。
(三)
一晃小学,初中就在这麦浪涌动的小路上,悠悠地晃过去了。他们六个都成了要好的朋友,谁也没多表示一句,谁也没退去一步,这种揉入时光的纯洁友谊,让他们对一起生活的村庄,充满了浓浓的依恋和一生也挥之不去的眷恋。
那里有什么?年迈的父母,古旧的房子,大片,大片四季变幻色彩的土地,蜿蜒曲折的小路。他们长大了,走出了很远,在不同的城市安了家,但每年一有时间,哥四个就想回到那里重聚。
聊什么呢?聊最多的还是那段学生时光,聊那些顽皮趣事,聊那些一生都未能如愿、偷偷又挚热而说不出的暗恋。
女孩儿刘艳丽初中毕业没几年就嫁人了,但感情之路并不顺畅,受了打击,精神抑郁,离婚。在父母的爱护下,渐渐痊愈。后来到大连打工,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两人挺投缘,感情特别好,生活从此顺心如意了。
其余五个人都上了高中,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他们变得更强大。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文佳元把一本厚厚的日记本送给了陈茜茜,那里记录了一个男孩儿对一个女孩儿深入骨髓的爱恋和相思。茜茜没有接受,自己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眼看快毕业了,未来的道路、前程令他们没有丝毫的轻松。但他们没有因此而疏远,依然保持着从前的友谊。
后来,茜茜去了北京,文佳元留在了省城,两个人都有了不错的工作。他们彼此谁也没再说什么,还一如从前,互相关心。
后来五个人儿都成了家,但在心灵深处,谁也没有离开,他们把彼此都深深的隐居在心灵的一隅,那份感情是纯洁美好的,成为贯穿一生的生命挚爱。
(四)
头脑灵光的李明远,在大学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爱情。分手后,他的头发一下就白了,到底他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朋友对此都缄默不语,后来他自己下海经营公司,转型为一名成功的商人。
做事内敛稳妥的文佳元,入职政府,身居部长职位,事业一帆风顺。
心思细腻的王福林,出人意料地才华横溢,不到四十,正科级干部。
为人豁达,做事果断的安文亮,成为了一名大学老师。
性情恬静,超凡脱俗的茜茜,做了一名高中英语老师。
四个男孩在各自领域大展才华,工作出色,安家立业,生活大放光彩。这一路成长,他们六个人从未断了联系,电话联络,出差看望,既便绕个道儿也要见个面。
四个男孩儿还保持着孩提时期建立的嬉笑怒骂,滚打在一起的亲密情感。
陈茜茜对四个男孩儿的情义是对那个她生活了七年的村庄的情谊,那情义是少年时离开父母后孤独的投入一片陌生土地的情谊。
那里有她倔强的生长,寻觅和自我确信。那里的学校,村庄,连接学校、村庄的道路,道路两侧的田野,那田野之上的广大天空和璀璨光芒的星河,无不浸印着、弥漫着六个孩子小小的身影,笑声和无数个日子的默默陪伴,一生无论走多远,那记忆都那么清晰的无限延展在漫长的岁月中。
四个男孩儿对陈茜茜的爱已愈越了男女之爱,那是英雄式的守护,她和他们是那么近,又那么无法靠近,再近一点点,那就是无须言语的,淹没彼此的大海,更是燃烧整个生命的烈焰。
(五)
十五年后,他们在省会城市相聚了,这是第一次除了刘艳丽孩子小没来,都到齐的一次聚会。
男孩子儿们胖了,壮了,肚子微鼓,脑门儿发亮,皮肤白皙,衣着光鲜,夹着公文包,脱胎换骨般的改了模样。
茜茜已是姿态风韵的少妇,还一如往昔百合花般清纯,明净。一丝粉黛都不施的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辉,乌亮的眼眸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忧郁,笑容恬淡。唯一不同的是由齐耳的短发变成了飘逸闪亮的长发。
茜茜这次是回老家看姥姥,返城时经过省城,文佳元邀请她留下聚聚,她才停留下来。于是文佳元又招呼了另外三位,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从四面八方奔过来。
他们吃过晚饭后无法入睡,聊啊,聊,聊老师,聊同学,聊那些顽皮……话总是说不完,一件件往事把他们拉回到那质朴的、青涩的少年时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情意难抑,那最初朦胧的情感再一次笼罩在他们中间。
午夜来临,茜茜提议该休息了。李明远站起来送茜茜回房间。茜茜进了房间,李明远也跟着进来,并把房间的门一下反锁,猛地从后面抱住了茜茜。
茜茜一下子懵了,但她马上镇定下来,轻轻地说道:“李明远,快放手!”“你喝多了,快放开!要不我喊人了!"
李明远那久远的相思,在这抱住的那一刻,燃到了沸点。但在茜茜坚定、清晰的口气里,倾刻间土崩瓦解,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开了房间。这夜就这样漫长地、万籁俱静地过去啦。
第二天早晨,五个人又一同吃的早餐。李明远给茜茜把粥盛好,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给她剥蛋,又轻轻地放在她碗里。五个人吃的慢吞吞,细细地咀嚼,谁也不言语,仿佛要用这一顿饭的时间,把遥远的过去,在一顿饭的时间里慢慢的回忆一遍。
晚餐后,他们依依惜别,踏上了各自归家的列车。
(六)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依然彼此问候,能看望时看望,能帮助时帮助。岁月改变了容颜,却无法改变初心,四个男孩儿在羞怯的澎湃的青春里,爱像一颗健康的种子一样萌芽,无可逃避地爱上了茜茜。
再后来,后来……他们都老了,老的不能再相聚了。四个男孩儿说出了那晚的秘密,谁要是能勇敢表达,征服茜茜的心,另外三个人就祝福他们,结果……结果……
茜茜就是公主,就是纯情,就是心灵高贵,她的世界永远尊重友谊,并让那友谊的光芒就是光芒,无懈可击。
他们对茜茜的爱是那么圣洁,执着,有如太阳一般,内核蕴藏着巨大的热量,外面闪耀着明媚的光辉。
一生中永恒的爱,穿越了时光,穿越了凡尘,穿越了情欲,就那么经久不衰地给俗世的心灵以滋养,给日渐衰老的躯体以温暖的力量,只要活着,光辉就不会散去,就在那里,就在那里……一点点的呼唤,一点点的靠近,慢慢的,爱绽放成永恒。
茜茜就像一束光,招引着他们努力,前进,拼搏,成就了最好的他们。
四个男孩儿用一生守护这份与青春一起到来,无可遏制的暗恋,最终他们用虔诚的心灵加以明证,这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