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人子弟（笔记体·黎民外史·之四）

作者：岩竹

他有一个斜眼爹，噘嘴妈。可能是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吧，这一对欢喜冤家庄稼活儿不好好干，任凭土地荒芜，却特别喜欢生娃娃。有命常时，他上边都俩姐俩哥了，据说还小丢了一个娃娃，害怕再丢了，算命先生给他起名“命常”。命常上学时只和女娃们玩，没事了就踢毽子、过家家，男孩们都笑他是“长头发迷”。初中毕业后，命常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回家干农活去了。至于上高中，他连梦都没敢梦。

可是到了秋季，他却拿着一张通知书去上了高中。这是命常爹用半扇猪、二百斤麦子换来的。七十年代那时候，上高中还是推荐的。命常们学校只推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村支书是命常的堂姐夫，他慌称上边只给咱们大队一个指标，却把那男娃的录取通知书给了命常。这事儿过了一年之后，那苦命的孩子才知道，却碍于支书的霸道，只能把气咽到肚子里。在分班时，本来就不爱学习的命常就去了农技班，学会了翻砂、做复合肥和开拖拉机。两年后，揣着一张印着最高指示的高中毕业证，回到了村里。

命常爹又故技重施，不过这次给他侄女婿送的是一把新崭崭的飞鸽自行车。为这，他把一家人半年的口粮都卖了。于是，命常就成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那本来补着补丁的衣裤，换成了白衬衫、蓝裤子，神气活现地在村里走来走去，俨然是个人物。不过，他这个老师最怕的事儿，就是给学生上课。校长让他教数学，班上三十多个学生，只有一个及格的。第二年让他改教语文，结果孩子们的作文写得错别字成串，说不成个囫囵话儿。到了第三年，校长只好让他去教体育。他倒好，不是用巴掌来组织学生，就是用脚来整队，有一次竟然带着学生去河边逮蚂蚱，用火烤了和同学们一起吃。校长知道后，气了个半死，任凭谁说，也不让他教课了，让他去看大门。

膀大腰圆的命常一听说让他看大门，高兴坏了，再也不用和孩子们絷劲儿了。你别说，自从命常看大门后，村上的混混儿们再也不敢来学校捣蛋了，校园变得平安多了。只是，从此大门口多了一群打牌的主儿。

注：“絷劲儿”，邓城方言，就是摽在一起，使劲相互拉扯，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