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1988,我的童年(7)
1995年的那个初夏,有这样几件事在争夺我人生未来走向的控制权。
一是中考。考试结果直接决定着我去哪里读书,或者有没有书读的问题。那个年代,读中专是包分配的,是解决户口问题的,是可以跳出龙门的。读师范,毕业后是直接可以当老师的,是可以成为国家的人,吃国家的粮。而读高中,则被很多家长认为是一条不归路和无底洞。
因为三年高中后,别的同学都开始工作,每月领工资了,而选择读高中的人,不说考不上大学,就算能够考上大学,还要再读四年,读完四年后,大学还不包分配,还得自己找工作。
中考分数出来的时候,父母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发挥的不是太好,离县中还差三分,但是那样的成绩,可以考上已经填报的最好的中专。
而那个学校,据说毕业后就会分配在中建几局,工资收入也是蛮高的。就在父母为我规划人生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做好了和他们斗争的准备。
因为我一直都是想读高中考大学的,在我心里,不过是差三分,只要想读,一定是可以的。因为我已经打听过了,差一分只要交1000元钱,3分就是3000块,交了三千块,我就还是可以去读县中的。
就这样,在中考成绩出来后到高中阶段的第一批次录取开始前,父母喊来一批又一批亲朋好友做我的工作,可以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掰开了说,揉碎了讲,可是我坚定的事情,纹丝未动。
这中间,父母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上学的事情。人走了,我们一家人从来不谈这件事,怕就怕关系弄僵。事情到了后来,被父母请来的人,已经几乎是在强制我进行选择,而我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开始了绝食。
两天后,父母找到我说,走,带你去县中报名。我对他们说,我肚子饿了,能吃完饭去吗?
就这样,我花光了几乎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外债,才圆了自己的梦想。那时候,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不过百十块钱,我这一闹,就是把几乎三年的工资收入都用上了。那一刻,对于曾经动员我将省三好学生名额让出去的老师,我是恨不得咬他的肉了。
交完钱,报完名,在从县城回来的路上,父亲对我说,这条路是我选的,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看我自己了。
说实在的,对于能不能考上大学,我是真没信心,但我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那时的心里想的是,三年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其实,在上不上高中的事情上,在坚持到最后的时候,我是有动摇的。而动摇的最为直接的原因,就是夏季征兵工作的开展。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和父母摊牌的计划,那就是让我不上高中也可以,那我就去当兵,我要在军营里考军校。
可是没想,还没有到最后,父母就妥协了,那个时候,如果真的是去参军,我的人生一定又换了一个舞台。
中考结束,高中学习确定之后,我发觉,真正的苦痛历程就开始了。
原本从小学到初中,还沾沾自喜的学习成绩,到了县中之后,不仅离指标生有几分差距,当全县各个中学的顶尖学习高手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就一个入学成绩,就把我彻底打入了冰窟窿,我们一个年级七个班,总共215人,而我排在193名。所以,为了证明什么,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没有一天是在玩的。借来了数学,语文,历史,物理,化学,英语各类书籍,每天就知道学习,学习,再学习。
那个暑假,我是憋足了劲地想向父母证明,自己是能行的,想在入学后,把倒数的排名提升的,想在新的老师面前,留下一个好学生的印象的。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一共八年的时光,我把它定义为我的童年,是因为我对于幼小时间段里的很多记忆,都聚集在这里。
在这八年里,我肆意妄为了很多事情,从来只顾着自己好玩,很少能够顾及家人的感受。加上自己的一点点小聪明,让我在这段时间里的学习,几乎没有用太多的精力,而把大多数的时间用在了享受童年上。以至于到了今天,才能有这么多饱满丰富的画面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才能把曾经的过往用文字一段段地呈现出来。
虽然,当年父母在拿出三千块钱给我上高中这件事情上,一定付出了很多。我甚至敢说,如果我不是一个男孩子,而是一个女孩子,那么我的高中之路是一定断掉的,而我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底气,用绝食的方式来为自己的梦想进行争取。
现在想想,中考时考丢的三分,其实是为我整个童年生活做了一个总结。也经由此事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生活不可能十全十美,而我的童年也是如此。
不可能让我即享受了美妙的童年时光,又让我的学习生活完美无缺。那缺失的三分,实际上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见证,也时刻提醒我知晓,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的。
在我童年之前,是我没有清晰记忆的时期,很多事情,虽然有记忆,但是没有画面,没有时间,只是记得有那么一回事而已。
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怎么发生的,是在哪里发生的,也都很模糊。比我,在我记忆中,一直有记忆就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将我一个人放在家中,然后带着姐姐去杭州游玩了。
这件事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反正自从我记起来,就成为我向父母哭诉的一个法宝,每次觉得父母没有满足我一些非分要求的时候,我都会说,你们小时候那么狠心将我留在家中去玩,有没有想过我幼小心灵的感受。但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是,那个时候,我其实才几个月大。
还有一件事情,我真心记得是确有其事,那就是在我还上幼儿园,姐姐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一家四口人还住在一个两间的土房子里,一间厨房,一间卧室。那个时候,我和姐姐的娱乐空间就是厨房锅灶前面的一点空地,而就是那么一点空地,也不完全属于我们。
因为在天冷的时候,母亲养的一头猪也要住进来。那个时候,连猪圈都是没有的。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和我们家的那头猪相处的还算平安,不过,我只记得的一件事情,就差点毁了我和姐姐。
因为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那头猪把我和姐姐的书包都啃烂了,而书包里面的书也是体无完肤。那个时候,要想在学校找到一本教材,是极其困难的,因为所有的教材都是根据学生的数量由新华书店统一配送的。
就这样,我和姐姐有一个多月的学习时间都是在没有书本的情况下进行的,直到从隔壁村子里的一个亲戚家找了一些旧的教材才勉强用上。那一年,那头猪被杀了之后,我恨恨地把猪的猪拱嘴全吃了才稍稍解恨。
除了这头猪之外,对于那两件茅草屋的生活记忆就很少了。
在那里生活的几年时间,应该是我记忆的真空期,并且,我也很少有机会从别人的口中了解,我在其中生活的那几年发生过的事情。唯一记忆深刻的从别人处听来的,又从母亲那里验证为真实的信息就是,母亲就是在那个茅草屋里将我生下来的,而接生我的人,不是医生而是隔壁村子里的一位接生婆。
为这事,我还和母亲争执过,说她不把我当回事,不重视我的安全。可母亲回答说,那个时候能请动那个接生婆是很不容易的,她经验非常丰富,比医院里的医生水平还高,十里八乡都要请她接生,要不是用家里仅有的两只老母鸡去请,都请不来。
母亲说,为了我平安出生,也算是倾家荡产了。可是我问父亲,我到底是哪一天出生的,父亲说是11月份,母亲说是10月。我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在这个问题上会有这么大的分歧,我一直想要弄懂这个问题存在的原因,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我初三毕业的那一年暑假,我在无意中弄懂了农村中的农历纪年与我们上学使用的公历纪年之间的差别。我买了一本历书,找到了1981年的农历与公历的对照表,我才明白,原来父亲作为一名教师,他所认为我的出生日期是11月份是按照公历纪年来的,而母亲作为一名农村女性,她所记忆的10月就是世代相传的农历纪年。
按道理,我应该是11月份出生的,可因为当时母亲在家是处于领导地位的,所以我的生日就从农历的10月,变成了派出所民警笔下的公历10月。说实话,这样的问题,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不足为奇的。派出所民警在为我们上户口的时候问,哪天出生的,父母说是哪天,就是哪天了,因为很多人都是在家里生的,既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什么现在的大卡、小卡,只要看起来差不多就行了。
关于出生问题,如果不是我在初三那一年暑假发现了这一个秘密,后来也不会给我带来很大的烦恼,因为我既然知道了自己实际的出生日期,在上高中填写学生档案的时候,就把出生日期写成了11月。
而那份学生档案,我从来不知道,是一辈子要跟着我的人事档案走的,也不知道,甚至我的退休年龄的界定和截止日期,也是以这样一个档案日期来核定的。更不会知道,我在上大学后,根据身份证信息,在其他所有档案上填写的10月份的出生日期,因为与我最为原始的这份高中入学档案不符,而在公务员录取和后期的干部信息核查中给我带来多么大的困扰。
可以说,从高中开始,我的生活就进入了青年时代。由于我的年龄在班级里面依然是最小的一个,身材也几乎是最矮的一个,所以,即便进入了青年时代的我,在同学们中间,依然被像孩子对待。
似乎从一开始,我就是作为一个小弟弟的身份进入同学们的学习生活的,但我却不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整个高中学习生活中,因为这种不匹配的身份定位而造成的很多不可言说的故事,就这样,或者那样的发生了。
我想接下来,我必须要用另外一种笔调,用另外一种手法,用另外一种角度,来回忆那段学习生活期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