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事与屁诗
高山仙人掌
图/郭海洲
据说明朝三水有神童林观过，七岁时在市场上卖诗鬻文，有人恶作剧，让他咏“转失气”诗，说白了，就是作首咏屁诗。神童毕竟是神童，须臾之间已吟得一首：
视之不见名曰希，
听之不闻名曰夷。
不啻若从其口出，
人皆掩鼻而过之。
诗的一、二句出自《道德经》：“视之不见，名曰微；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夷。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第三句出自《书经·秦誓》：“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第四句出自《孟子 离娄下》:“西子蒙不洁,则人家掩鼻而过之。”小小年纪，引经据典，把这点屁事讲得文绉绉的，还真是对得起这“神童”二字了。
中唐时的和尚寒山，生前不怎么出名，死后也不为正统所认，谁知墙内开花墙外香，伴随着禅宗传入日本，寒山的诗却在日本大受欢迎，到了近世，更是被美国的嬉皮士，“垮掉的一代”奉为精神鼻祖。老和尚最讨厌的就是游人附庸风雅，在寺院的墙壁上乱涂乱画，曾赋诗一首，骂道：许久不见诗人面，今见诗人丈二长。若非诗人高丈二，缘何放屁在高墙？构思已甚奇特，下面更有高手续道：放屁在高墙，为何墙不倒？那边也有屁，被它撑住了。
这首《题楞伽山殿壁》读后不免让人绝倒。寒山这样的狂士，大都不愿意为礼法束缚，更讨厌与“风雅”这类的词挂钩，所以老和尚干脆把自己的诗集取名作《寒山四十屁》，和郁达夫称自己的诗为“狗屁”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清人李百川在《绿野仙踪》里假借一个叫陈继苏的半通不通的教书先生之手作了《臭屁行》与《臭屁赋》，当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臭屁行》诗曰：
屁也屁也何由名？为其有味而无形。
臭人臭己凶无极，触之鼻端难为情。
我尝静中溯屁源，本于一气寄丹田；
清者上升浊者降，积怒而出始鸣焉。
君不见妇人之屁鬼如鼠，小大由之皆半吐；
只缘廉耻胜于金，以故其音多叫苦。
又不见壮士之屁猛若牛，惊弦脱兔势难留；
山崩峡倒粪花流，十人相对九人愁。
吁嗟臭屁谁作俑，祸延坐客宜三省。
果能改过不号啕，也是文章教尔曹，管叫天子重英豪！
若必宣泄无底止，此亦妄人也已矣。
不啻若自其口出，予惟掩鼻而避耳。
呜呼！不毛之地腥且膻，何事时人爱少年？
请君咀嚼其肚馔，须知不值半文钱！
一诗不足，更是继之以赋，《臭屁赋》曰：
今夫流恶千古，书罪无穷者，亦惟此臭屁而已矣！视之弗见，听之则闻，多呼少吸，有吐无吞；作本源于脏腑，仍作祟于幽门。其为气也，影不及形，尘不暇起，脱 然而出，溃然而止；壮一室之妖氛，泄五谷之败馁，沉檀失其缤纷，兰麝减其馥郁。其为声也，非金非石，非丝非竹；或裂帛而振响，或连珠而叠出，或哑哑而细 语，或咄咄而疾呼；或为唏为咦，为呢喃，为叱咤，为禽啼兽吼，百怪之奇音。在施之者，幸智巧之有余；而受之者，笑廉耻之不足。其为物也，如兽之獍，如鸟之 鸱，如黍稷之稂莠，如草木之荆棘，拟以罪，而罪无可拟；施以刑，而刑无可施。其为害也，惊心振耳，反胃回肠。虽亦氤而亦氲，实无芬而无芳。变山珍海错之 味，污商彝夏鼎之光。绣繻锦服，掩其灿烂；珠宫贝阙，晦其琳琅；凡男女老幼中斯毒者，莫不奔走辟易，呕吐狼藉；所谓臭人臭已，而无一不两败俱伤者也。呜 呼！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乃如之人兮，亦效其陶熔；以心肺为水火兮，以肝木为柴薪。以脾土为转运兮，以谷道为流通。酿此极不堪之 毒蛊兮，使吾掩鼻而莫测其始终。已矣乎！蛟窟数寻，可覆之以一练，雄关百仞，可封之以一丸；惟此孔窍，实无物之可填。虽有龙阳豪士深入不毛，然止能塞其片 刻之吹嘘，而不能杜其终日之呜咽。宜其坏风俗，轻仪礼，乱先王之雅乐，失君子之威仪，侮其 所不当侮之人，而放于所不当放之时，又谁能禁其耸肩掇臀，倒悬 而逆施哉？予小子继苏，学宗颜孟，德并朱程，接斯文于未坠，幸大道之将行，既心焉乎圣贤，自见异而必攻。爰命弟子，并告家兄，削竹为梃，截木为钉，挺其已 往，钉其将荫；勿避蒸熏而返旆，勿惊咆哮而休兵。自古皆有死，誓与此臭屁不共戴日月而同生！
写屁写到这个境界，也算古今少有了。连小说中的人物听此奇文都不免瞠目结舌，我们这样的后人，唯有隔空遥拜古人了。
古代关于屎尿屁的笑话也是多不胜数，粗俗程度，和今天美国的厕所喜剧有得一拼。古代欧洲在这一方面也毫不逊色。据说萨德侯爵就有恋屁癖，最迷恋的就是闻妓女的香屁。而莫扎特则是个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秽物性癖，在他与亲友的书简和情书里满是屎尿屁这样的字眼，当时欧洲的社会习俗就是流行用人的下半身和排泄物开玩笑……
《笑林广记》里写屁的文字颇多。虽然大多粗俗得很，用句郭德纲的话，十分的“三俗”，不过有几则也很有意思。其中卷二有《颂屁》一则：一士死见冥王。自称饱学，博古通今。王偶散一屁，士既进词云：“伏惟大王高耸金臀洪喧宝屁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气臣立下风不胜清香之味。”王喜。命疵宴。准与阳寿一纪。至期自来报道，不消鬼卒勾引。士过十二年，复旨阴司。谓门上曰：“烦到大王处通禀。说十二年前做屁文章的秀才又来了。”
又有《赞马》一则：一杭人有三婿,第三个甚呆。一天岳父新买一马,命三婿称赞,要形容马之快疾,且出口成文。长婿说:水面搁金针,丈人骑马到山阴,骑去又骑来,金针还未沉.。岳父连连称好!二女婿说:火上放鹅毛,丈人骑马到余姚,骑来又骑去,鹅毛尚未焦。轮到三女婿,呆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末。忽然岳母放了一个臭屁,呆子说:有了。丈母放个屁,丈人骑马到诸暨,骑去又骑来,孔门还没闭。
有的笑话就实在恶心得很了。比如《家属》一则：官坐堂，众役中有撤一响屁，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干屎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还有的笑话借“屁”嘲讽人家的文章，古人多喜欢把写得不好、不通的文字叫做“放屁”，更严重的还有“狗屁不通”之类的。此则名为《识气》，云：一瞎子双目不明，善能闻香识气。有秀才拿一《西厢）本与他闻，曰：“《西厢记》。”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脂粉气。”又拿《三国志》与他闻，曰： “《三国志》。”又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刀兵气。”秀才以为奇异，却将自做的文字与他闻，瞎子曰：“此是你的佳作。”问：“你怎知？”答曰：“有些屁气。”
有的笑话则是嘲弄自己的文章狗屁不通的。苏州有一秀才，一经纪人，一光棍在一块喝酒行令，要求酒令表达自己的愿望。三个穷光蛋都穷疯了，整天想的就是发大财。经纪人说："妄想心，妄想心，但愿西太湖变子蜜淋噙(一种甜饮料)，每斤卖二十文。"光棍说："妄想心，妄想心，但愿沈万三打杀子人，我要诈断他脊梁筋。"秀才最后说："妄想心，妄想心，但愿低试官射瞎子驴眼睛，拿我这样屁文章圈满子考第一名。"
清朝初年的褚人获在《坚瓠首集》卷一曾记载有这么一首诗，是嘲弄女人长得黑的：黑有几般黑，惟君黑得全。熟藕为双臂，烧梨作两拳。泪流如墨汁，放屁似窑烟。夜眠漆凳上，秋水共长天。《滕王阁序》中有“秋水共长天一色”，黑漆漆的女人躺在黑色的漆凳上，竟然是一个颜色。而这“放屁似窑烟”写得就更妙了。
清朝的独逸窝退士的《笑笑录》里也有很多关于屁的笑话，其中一则，说的是某县令是个呆子，干了很多可笑的事。有一次，轿夫们领工钱、伙食费用，县令升堂点给时，发怒说： “我只看见有两个人抬轿，怎么有四个人领钱？” 轿夫解释说：“轿子后面还有两个人。” 县令说：“照你说的，还是两个人！” 轿夫又解释道：“连同前面的两个人，不是四个吗？” 县令无话可说，便查验四个人的称呼。头一个叫“洋洋得意”，第二个叫“不敢放屁”，第三个叫“昏天黑地”，第四个叫“扯来扯去”。县令听了也大笑起来。
还有一则，讲的是明朝有个人叫陈全，一不小心闯入禁地，叫太监们抓了起来审问。陈全供认道：“小人名叫陈全，求公公饶了小人，下次不敢了。”太监头目早就听说过这个家伙非常擅长搞笑，于是便逗他：“你说出一个字，要是能叫我笑了，我就放了你。”陈全是个机灵的家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屁。”太监很不解：“这怎么说？”陈全答道：“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这话说得多好，就像现在的无赖讨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得了。太监哈哈大笑，果然就把这家伙放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