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红尘
从前有座山,名为十丈山。
山上有座庙,叫做金安寺。
金安寺不大,寺里只有老主持带着两名弟子修行,日常的吃食全靠后院里的菜地来维持。好在大弟子已经成人,寺里的体力活不用担心,小弟子也乖巧懂事,总去山上捡些木材草药,师徒三人日子虽过的清贫但也舒坦。
一日晌午吃过饭,大师兄对正在洗碗的小和尚说“清河,寺里没有木柴了,一会儿你去山上砍些木头回来。昨日刚下过雨山路不好走你小心一点。”
清河闻言抬起头乖巧的应到:“知道了,师兄。”正好洗完了碗,拿起门后的小背篓和师父说了一声就上山了。
因为昨日下过雨的缘故,地上的土壤格外松软,走起路来很费力气。
等清河砍完柴回来走到半山腰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这时密林深处传来了小孩的哭声,清河皱了一下眉头,加快脚步向声音源头走去。
等清河赶到时,只见一个穿着碎花衣裙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一棵树下大哭,清河放下背篓问她“你哭什么?”
小女孩一听见有人赶紧停止了哭声,等看见清河一身粗布大袍时才奶声奶气的说:“和尚哥哥,我找不到阿爹了。”说着竟又有些要哭的架势,清河见了赶紧说“你不要哭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小姑娘忍着泪说:“阿爹说我家住在清水村。”
清河放下了心安慰她“你不要怕,我是金安寺的清河,金安寺在十丈山上,清水村在十丈山下,我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谢谢清河哥哥,我叫安宁。”
清河转身把背篓里的木柴倒出去拍了拍安宁的头说:“小丫头山路不好走你坐到背篓里我背你下山。”
安宁乖乖的坐到背篓里,清河有些吃力的背起背篓一步一步走在往回走。
等清河给安宁送到家时,安宁的阿爹还在和村民们四处寻找安宁,阿娘眼泪都快哭干了,看到安宁后赶紧一把抱住哭的更是歇斯底里了,阿娘这一哭安宁更是哭的厉害了,连清河走了都不知道。
清河回到山上后跟师父师兄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吃完饭也就睡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安宁的爹娘就领着安宁来金安寺道谢,安宁一看到清河就跑了过来“清河哥哥,你昨天怎么走了呢。”
清河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把你送到家后时间也不早了,就赶紧回来了啊。”
安宁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缠着清河陪她玩。
清河有些为难说“我昨天把木柴都扔在山上了,今天得去砍柴呀。”
安宁说:“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砍柴呀。”
清河眉头一皱:“那怎么行,你阿爹阿娘会不放心的。”
安宁也有些为难想了想说我去问问阿娘。
说完转身就拉着清河跑进阿爹阿娘和师父说话的厢房里对阿爹撒娇:“阿爹,我可以和清河哥哥一起去山上砍柴吗,清河哥哥很厉害的,他昨天就把我送回家了。”说完还扯了扯清河的衣角示意他帮忙说话。
清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承诺到:“我会照顾好小丫头的。”
阿爹也没再为难就答应了。
谁知这一陪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够安宁从一个奶声奶气的小丫头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足够清河从一个小沙弥长成为一个高大清俊的男人。
但十年的时间里唯一不变的是安宁每天风雨无阻的来金安寺的身影。
清河砍柴,她就在旁边讲笑话,清河做饭,她就给他切菜,清河耕地,她就帮忙施肥。刚开始两人只是孩子,大家倒也并未说些什么。
只是后来两人都已长大,安宁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却还是整天黏着清河形影不离的,村里人渐渐的都开始说起了嫌话。
安宁的阿爹阿娘也意识到了不妥,俩人一合计就把正要出门的安宁给拦住了:“阿宁,你这是要去哪呀?”
安宁说:“清河哥哥的衣裳破了,我昨天给他拿回来缝补,正赶着给他送去呢。”
阿爹一听更来气了:“不许去,你以后都不许去金安寺了。”
安宁一听就急了刚要辩驳就让阿娘给拉到了屋里。
阿娘看着安宁叹了口气,悠悠说到“阿宁,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清河。”
安宁一听,腾的一下脸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辩解到:“没……没有,我…和清河哥哥就是………哎呀阿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阿娘一听八成就是安宁这丫头喜欢上了清河了,从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安宁:“阿宁,你是娘的女儿,娘看的最清了,你就是对清河动心了,可是阿宁,你听娘的话忘了他吧。”
安宁一听身子一僵,刚想说话,阿娘按住她继续说:“他是入了佛门清修之人,自出生就断了俗念破了红尘,你觉得他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你厮守吗?”
安宁听的浑身冰冷,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喃喃道:“不会的。”
阿娘看着她失神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把屋门在外面锁住对安宁说:“你就听你爹的话,好好在家想一想吧,别再往金安寺去了。”
清河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现在寺门口等安宁,结果到了中午也没有人来,清河正纳闷呢大师兄正好路过看到后问:“在等安宁吗?”
清河点点头:“嗯,傻丫头昨天救了一只小兔子,让我给做个窝,说好今天来取的。怎么还不来呢。”
大师兄看了眼门外略一沉吟道:“清河,你知道山下的那些闲言碎语吗?”
清河一怔反问道:“闲言碎语?”
大师兄一双眸子幽深的注视着清河:“嗯,你也长大了更是出家之人有些事心中要有数。”
清河有些怔愣呐呐道:“清河自幼出家,不敢有辱门风。”
清河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大师兄还是听到了,神色不咸不淡的说:“旁的都是次要,只要自己不愧于心就好。”说完转身走了。
清河看着门在通往山下延长的石阶,张张嘴像是说了句什么,也转身走了。
安宁这一消失就是五天,五天后安宁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寺里的时候,清河和安宁俱是一愣。
等安宁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清河坐在小河边了。
安宁没有说话,清河就不吱声,明明才五天不见,却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
最后安宁还是鼓足了勇气问清河:“清河哥哥,我喜欢你,我不管村里人怎么说也不管世人怎么看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怕阿爹阿娘生气,只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
清河从始至终都盯着面前的河水面无波澜,良久才站起身看着安宁期待的眼睛摸摸她的头说 :“傻丫头,我是孤儿,自从师父把我抱进金安寺起我就已经断了红尘牵挂,我这一生都是为普度众生而活的。”说完不再看安宁失望的表情离开了。
一个月后,金安寺发生了件两大事,第一件事是老主持突然病倒当天夜里就撒手人寰。第二件事是金安寺大师兄离开了十丈山不知所踪。
等消息传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安宁听到这些事后打翻了手里的饭碗,慌忙跑上了山连阿爹的叫喊都没听到。
到了寺里就看见清河一个人跪在大殿里的佛像前,背影落寞。
安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好在旁边跪了下来陪着清河,过了许久,清河才开口,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傻丫头,师父走了,师兄也走了。”微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
安宁有些难过,她悄悄的牵住清河冰凉的手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等到一切都平定下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一个月中安宁虽日日都去,却也能感觉到清河对她的疏远,安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也无能为力。
又是一个月后,金安寺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了一个九岁的小沙弥,拜清河为师,法号普安。
从此以后安宁每次去金安寺都会被普安委婉含蓄的拒之门外。安宁心下一片凄然:你竟连见都不愿再见我一面吗?
此后安宁再未来过金安寺。
又是寒来暑往一个冬夏,这年安宁十六岁了。
阿爹阿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村子里一个猎户家的儿子,生得健壮人也憨厚老实,是个好亲事,阿爹阿娘和安宁说完后见她没什么异状才放下心来,又高高兴兴的把日子定在了下月初五。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安宁一直很“老实”阿爹阿娘也就渐渐放下了防备。
可谁知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夜里,安宁跑了。
安宁趁爹娘熟睡不管不顾一口气跑上了山,时隔一年再次站到金安寺前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安宁使劲叩响门环,几乎是同时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衣衫整齐的清河,清河看到安宁时一愣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安宁一把抱住了。
再次闻到清河身上淡淡的竹叶香安宁泪如泉涌:“清河,我要嫁人了,就在明天,所以我今天就想跑来问你最后一遍,你要不要我。”一段话说的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好久,门外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惨白的月光投射在两人身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清河低沉的嗓音响起:“阿弥陀佛。前尘种种清河已经放下,姑娘也放下执念吧。”
第二日全村人都喜气洋洋早早的来到安宁家讨个吉利,却发现新娘子不见了,安宁失踪了。
阿爹阿娘给猎户家道了歉陪了彩礼,好在猎户家也不是不讲道理,彼此和和气气也就过去了,可清水村再也没有了安宁这个姑娘。
众人几番寻找,终于在山林中寻得了一丝踪迹。
安宁的父母上山去寻了几日,下山时却仍是二人。
旁人来问,他们却也不说,只是神情恍惚地摇头说没有寻到,神色间却浸满了无力的悲哀。
又过了一些日子,安宁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却又偶尔传来了一些传闻。
有人说,山上有座简陋的木屋,就在金安寺附近,里面住了一个独身女子,容貌清丽,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又有人说,那是山上的精怪,化作女子姿态蛊惑生人。
这些传言传到安宁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却未置一语,只是摇头叹息。
也许有人猜到了那女子,也许无人猜到。但这都不重要了。
这世上只有一人知晓她,她也只愿这一人知晓。
他在寺中诵经远离了尘俗,她在屋里听经缝补。
与君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有时她会想起那段年少的光阴,少年少女的不谙世事,宛如光辉流转的琉璃,绚丽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不是悲哀的因果,只是有缘无份,仅此而已。
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既然他执意放下,那她,便替他守这十丈红尘。
红尘十丈 爱憎离别(PS.十丈红尘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安宁和清河从开始就不会有可能的,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四野还会单独写一篇清河的番外,有兴趣的亲亲可以关注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