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天，那些旧事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4期“旧”专题活动】
刚刚，又梦到你了，叶子。
肮脏的沼泽地上，你艰难地抬手，说齐睿，快来，快来救我！
我双脚腾空，以飞一般的速度向你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却似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你。咫尺天涯。
我奋力奔跑，你却在一寸寸下沉。你用力地摇晃着脑袋，惨白的唇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叶子，再坚持一下，等我救你好吗？你说过，要一辈子与我在一起。你，不能丢下我。
我如困兽，嘶哑的嗓音发出徒劳的哀嚎：叶子，等我！等我来救你！叶——子——！
惊醒的一刻，泪如泉涌。.
叶子，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我从天而降，带你逃离魔窟？
悔恨如利刃，刀刀入心。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去回忆，那些与你相关的旧事。我怕，那场噩梦会把我伤痕累累的心再次碾压、切割，再揉碎。
我叫齐睿，叶子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第一眼就偷偷喜欢上的女孩。
叶子是个白白净净的四川女孩儿，六年前，她母亲嫁到邻村，带了她一起过来。
那天，上课铃响过，班主任马老师带了一个女生进来，让我们鼓掌欢迎新同学。
我拼命地拍着巴掌，把手心都拍红了。我单人单桌，不出意外，老师肯定会安排她跟我同桌。能有这么好看的一个同桌，我激动得简直想要跳起来。
叶子站在老师旁边，微笑地扫视我们，落落大方。她先对老师鞠躬说谢谢，然后转身面向我们，说希望和同学们成为好朋友。她嘴角上扬，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格外动人。
很快，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还介绍她认识了隔壁班的君妍。一个是我的发小，一个是我喜欢的女孩，我希望她们俩也能成为好朋友。
每次她们俩避开我咬耳朵，君妍挤眉弄眼气我，叶子却善解人意，她说，齐睿哥哥，你别生气，我们俩就是说点女孩子的悄悄话。
叶子数学不好，又极为好强，经常对着数学题愁眉苦脸。我偷偷看她，发现她忽闪的长睫毛上有隐隐的泪光。
一向调皮捣蛋的我，收敛了以往的桀骜不驯，开始认真听课，成绩从半死不活的四五十名，迅速窜到年级前三。
老师夸我浪子回头，父母也满意得热泪盈眶。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样拼了命地努力学习，唯一的目的，就是帮叶子解开数学题，让她可以每天喜笑颜开。
这种平淡而快乐的日子，在初二那年的秋天戛然而止。因为继父家暴，叶子的妈妈离家出走了。令人不解的是，她没带走叶子，却带走了与继父亲生的儿子。
最初，继父耐心安慰叶子，同时四处寻找妻儿。然而，直到春节过完，母子俩还是音信皆无。叶子也渐渐失望，她不再坚信母亲只是跟继父怄气，消气之后还会回来守护自己。
某天，叶子偷偷告诉君妍，继父看她的眼神儿不对，还要求她搬去他的卧室同住。
君妍焦急地问我怎么办，我却不以为然：后爹也是爹！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儿有那种想法？他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以后还要不要在人前混了？
不过，为了保证叶子的安全，君妍出面邀请叶子跟自己同住。“他继父可不高兴了，只是当着我妈的面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叶子玩几天就回家，不能总给我们添麻烦。”
两周后，叶子被继父叫回去，理由是要带她去做几件夏装。君妍想不出阻拦的理由，只能追在后边喊：“叶子，晚上你还过来找我。”
再见叶子，她眼睛红肿，她说，继父要求她辍学，在家伺候他的一日三餐。“他说，我妈走了，我就得给他做饭洗衣。可是，我还想上学……”
为了解决叶子上学的问题，我们三个绞尽脑汁，最终决定，让叶子跟她继父签一个协议。
叶子手写了协议：陈秋叶上学需要的费用，全部由齐睿负责；陈秋叶利用课余时间给继父田来福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以后陈秋叶上班所得工资，每月上交一半给继父田来福，报答养育之恩。
叶子出事那天，原本是约了我们一起去找她继父谈判。可是凌晨四点多，父亲把我叫醒，问我要不要去跟他送一趟货。
“听你妈说，你要负担叶子的书费学费？好小子，有担当！跟我送货卸货，一趟给你二十块钱，怎么样？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不耽误你们的事。”
听见能挣二十块钱，我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我们跟田老头儿约的是下午。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的车子半路抛锚了。等我们修好车，再送完货，到家已是黄昏。这一路，我心急如焚，真想长一双翅膀飞回来。
“齐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看见我，发小君妍就猛扑过来。她抓住我的胳膊，猛力摇晃，眼泪成串儿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她颤抖的声音如巨雷轰鸣，震得我心胆俱裂：“叶子，叶子她死了！叶子死了你知道吗？她喝了一大瓶农药。呜——”
叶子死了？怎么可能？她答应了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找她继父谈判！
她怎么可能不等我回来？我不信，我要亲自去弄个清楚！我们规划好了未来，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我挣脱君妍的手，掉头冲向那条通往叶子家的土路。君妍跟在我身后，一边跑，一边哽咽着絮絮叨叨，到底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清。
这一路，因为心神不定，我几次摔跤。顾不上磕破皮的膝盖和手心，我爬起来继续跑，只想第一时间见到那个笑容温暖的女孩。
我想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想看她抚掌大笑，笑我头脑简单，这么容易被骗，居然相信这么离谱的谎言。
“齐睿，就在这儿！你别跑了，回来，叶子就埋这儿了！”君妍一声大喝。
我仓促停步回头，顺着君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路边的麦地里，多了一个隆起的小土堆。土是潮湿的深褐色，很明显是刚刚挖出不久的新土。
我瘫坐在土堆旁，心如刀绞。那个我最爱的女孩儿，那个我曾许诺拼了命也要保护好的女孩儿，那个满眼信任频频对我点头的女孩儿，她就躺在这里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的农药味儿。那么恶心的味道，叶子她得有多大的勇气，又有多绝望无助，才会喝到嘴里的？
君妍又哭了。“那个老混蛋，他就直接给叶子套了个塑料袋埋的。可怜的叶子，连个棺材都没有……”
君妍告诉我，田来福之所以花钱给叶子做衣服，是要跟叶子办婚礼。“那混蛋说，叶子妈妈是他花钱买来的，现在人跑了，钱没退。他不是白吃亏的人，这笔账，叶子得替她妈妈还上。”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要娶自己十三岁的继女？我闭上眼，不敢相信还有人可以这样无耻！
我和君妍去派出所报了案。
只是，叶子服毒的时间，田来福在市场买东西，有人证。
最终，这个逼死叶子的凶手，只在派出所关了几天，就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