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
1、
我叫陆叶,小时候,总喜欢问外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人死了真的会灵魂出窍吗?外婆总是十分坚定的说,当然了,人这一生做的好事坏事,阎王爷都记在功德簿上,人死后会按照功德簿上的计分来安排你下辈子的命运,坏人自然被派去做牛做马,好人呢就会成为富贵人家的孩子。
按外婆的说法,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应该越来越少才对,可是生活里的善恶永远都那么均衡。至于人死后是否会灵魂出窍,我对此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外婆家的墙壁就靠在村里的祠堂的墙壁上,族里的人死后,实体都会在祠堂里安放一夜。所以我总觉得外婆家有点阴气逼人。每天夜里,我都会把耳朵靠在墙壁上,倾听祠堂里的动静。每夜我都会听到古怪的声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墙的那一侧,也有一只耳朵靠在墙壁上在听我房间里的声音。
我曾经告诉外婆,祖祠里有动静。外婆总是满不在意地说,大概是老鼠吧。外婆的话让我的心安宁了许多,然后我又问道,外婆,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我不知道我问了多少次外婆这个问题,重复的过问只是为了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外婆每次的答案都一模一样,他不知道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因为心里在害怕,我希望她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有我在,不用害怕。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明知道自己会死,还是希望有人告诉他,你会好的。
所以每次听完外婆的回答,我只会变得更害怕。外婆总是把鬼说的那么地普通,那么地脆弱,鬼是受害者,人变成鬼后,去了地狱也没有好日子过,地狱有一个审核鬼的制度,而且很严苛,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忘掉前世今生,重新做人,稍差一点的,就要受地狱里的酷刑,地狱里有一种惩罚造谣者的刑罚。但是我印象中的鬼不是这样的,它很危险,无所不能。鬼的印象来自于电影,来自于人们口中的闲谈,鬼是万象。
随着社会人文的进步,鬼压床已经被科学的解释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鬼谈已经渐渐消失在这高楼泥瓦之间。但是我总觉的鬼压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是一个鬼压床的资深人士,差不多一个礼拜发生一次。和所有鬼压床的人一样,大概就是身体不能动了,脑袋里会有一阵像电视没有信号的沙沙声刺激我的神经,我需要很努力地和那阵沙沙声对抗,有时会对抗很久,心里想着如果我的意识放弃和那沙沙声抵抗,而直接沉睡过去,那会发生什么事呢?也许我不会再醒来,也许我会变成另一个人。
随着年岁渐长,我学会了上网,对于涉及鬼魂的话题我依然很感兴趣,于是我在百度上输入灵魂出窍四个字,之后便找到了出体,即灵魂出窍的科学用语。
原来出体是可以修炼,怀着一份好奇心,我开始按照百科里介绍的那样修炼出体。大概尝试了一个月,每次都以睡着而告终。
在一个清爽的午后,我躺在床上午休。突然我感觉我的眼皮很重,身体无法动弹,脑袋里又发出了那种令我十分难受的沙沙声,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发生鬼压床。因为是在白天,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我的眼睛疲惫地睁着,怕一旦闭上便再也醒不来了。此时的阳光比平时更亮一切,我所看到的一切,都被白光笼罩着,变得有些模糊,有些虚幻。
之后,我望向了天花板,我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上有一团影子,影子显得那么不真切,就像一张恐怖的鬼脸,在注视着我。我不敢去看那个神秘的影子,急忙闭上了眼睛。刹那间,那个沙沙声侵占了我的大脑,我便昏睡过去了。 2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我看到了我的脸,我的整个身体,静静的躺在床上,我出体成功了,我很害怕,想赶快回到我的身体。可是,我那没有灵魂的身体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水。而我此刻却漂浮在空中,想极力地拉近我与身体的距离,却与身体越离越远,就像一个塑料泡沫,从水底渐渐漂浮到水面。我知道我把自己给玩死了。
我没有双脚,也没有双手,只是一缕没有形体的意识,在别人眼中我是不存在的,想着哪里,意识便会出现在哪里。我可以清楚地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开始我感到很孤独,很害怕,我不能发出声音,也没有触觉,对于这个世界,简直零作用。
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我感觉我的精神快枯竭了,我都快和空气同化了。我无法享受美食,无法触碰物体,无法向这个世界发出任何的信息,就像一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人,不,我算不得人,因为我无法通过睡眠来抹杀这些孤独焦躁的时间。这是我真的希望能看到一个鬼同伴,来和我聊聊天,或者让黑白无常直接把我带走,时间毫无意义地流逝着,黑白无常与鬼同伴也迟迟没有来。突然,我想到了自己灵魂离体是因为我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一个很邪恶的年头在我的心中萌生。既然那个影子可以侵占我的身体,也许我也可以侵占别人的身体。
我想过回到我的家,去夺回我的身体,但是我怕无法成功,毕竟那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只能找附近的那些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侵占他们的身体。
每天夜里,我都会去尝试潜入人们的身体,让他们发生鬼压床,我发现,侵占他人的意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且,第一次不成功,第二次会变得难上加难,所以一旦失败我只能再换目标。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人,他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每天都在服用精神类药品。而且我发现他在尝试出体的方法,也许是这种行为被他的父母发现,才会觉得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同样是在一个午后,那人开始冥想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潜进了他的大脑,他似乎是受到了刺激,睁开疲惫的睡眼,但是他的身体不能动。他的意识正在与我抗争着,想把我赶出他的大脑。
我对他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尝试出体吗,放松,自然,这样你就可以做到了。他似乎是听到了我说的话了,渐渐地放弃了抵抗,眼睛
慢慢地合上了。 3
我叫林晨,中午午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那真是一个噩梦啊,我发现我的身体某种意识侵占了,现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精神类的药品。这让我感到很奇怪,我大脑正常,四肢健全,为何要服用精神类药物。妈妈说,这些药吃了对我有好处。
一个礼拜后,那些药彻底在我的眼前消失。可能是妈妈终于相信我变得正常了,可每次我问她为什么要吃那些药时,她总是笑笑说,没什么,强身健体用的。
后来,我上了大学,在大学宿舍我结识了陆叶。我们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他的家就在这座城里。礼拜天的时候,我去他家做客,陆叶和他的外婆住在一起,他的外婆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倍感亲切。
陆叶带我来到他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的摆设,还有这张软床,我吃惊地对陆叶说,我好像来过这里啊,陆叶笑了笑说,在梦里来过吧。
“小叶,吃午饭了。”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仿佛陆叶的外婆是在喊我,竟忍不住很自然的应道:“知道了,外婆。”
陆叶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开玩笑地说道,外婆是我的,你可别乱认。我认真看了陆叶一眼,问道,这道墙的另一边是不是村里的祖祠,陆叶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我却愣在原地很久,仿佛现在在一切才是梦。 4
我告诉陆叶,我曾经做过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在梦里我是你,所以我住在这里,我知道这里的一切,甚至可能比你还熟悉。
陆叶一脸无语的表情,说道,你在说聊斋啊。
我淡淡地笑了笑,毕竟梦还是梦,如果这个梦真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我到底是谁,也许是我太喜欢这个地方,太喜欢这个慈祥的外婆了,才会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吧。
吃完饭之后,我和陆叶在村路上散步,村子里的空气很新鲜,田野里是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他带我来到了山上的一座小庙。庙里供奉着一尊怒目金刚,陆叶双手合十,对金刚拜了拜,显得很虔诚。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问道。
“当然了,人这一生做的好事坏事,阎王爷都记在功德簿上,人死后会按照功德簿上的计分来安排你下辈子的命运,坏人自然被派去做牛做马,好人呢就会成为富贵人家的孩子。”陆叶回答道。“我外婆每天睡觉前都会跟我说一些灵异的故事,当然不是为了吓我,而是为了告诉我,好人会有好报,做好人,下辈子会投胎在做人,做坏人,下地狱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时常在想,投胎之后的我们还是原来的自己吗,他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地狱会好人的奖励也太廉价了。”我说道
“你相信我外婆说的话?”
“难道你不信?”我反问道。
“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是有地狱的,但没有什么投胎转世,不管好人坏人,死后都会受到一惩罚,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惩罚,他要经受孤寂与禁欲的折磨,直到精神枯竭,变成虚无,这是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的真相,我想你不会不清楚吧。”
陆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的脑子一时之间变得很混乱,那些记忆的碎片渐渐地拼凑一起一张熟悉的脸,然后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合。
“那里是我的家,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愤恨地说道。
“别怪我,没有人能够忍受的死后的那种折磨,我很都很贪恋人类的生活,你不也做了和我一样的选择。”陆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叹了口气,一个杀人犯怎么能对另一个杀人犯进行道德上的谴责,而最该谴责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不要太有罪恶感,至少你承载了那个不幸之人的所有记忆,你也可以这么想,他其实还活在这个躯体里,这样你会好受一些。”陆叶安慰我说。
“难道我们不会有报应吗?”我问道。
“见到你之前,我每天都会感到不安,我觉得我杀死了另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每天都过来拜佛,后来我遇见了你,看到你过的还不错,我好受多了,看来拜佛还是有用的。也许与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被你夺走身体的人。”
我知道这样的概率十分微小,所以我能遇见我自己,真的要感叹缘分的奥妙无穷,我和陆叶因为拥有这同一份记忆,而成为了世界上最熟悉的两个人,也许世界上还有许多像我们一样的人,但我希望他们不要知道这丑陋的真相,让过去变成一场不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