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咬牙淌过人生的惊涛骇浪
只有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人,才能活出人生的淡定从容。我相信,没有人永远是上天的宠儿,在温室中成长的人,终究难以抵御风雨的侵袭。
我读中学那时候,要坐两站火车才能到学校。那时候一张票三角钱,农村的孩子没钱买票,只好选择结伴逃票。为了逃避列车员查票,我们东躲西藏,战战兢兢地好不容易捱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然而这种行为有一天还是被列车员发现了。那一次,我们上车就被列 车 长堵在中间,车厢两头都安排了列 车 员值守。那个女列车长走到我们面前,要我们拿票出来。我缩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出,惊恐地低着头,内心则翻江倒海。列 车 长把目光聚集在我的同学身上——她跟我一个村的,十三岁。询问无果后,这个列 车 长对着这个女同学一顿拳打脚踢,场面十分激烈,一边打一边愤怒地警告:“我看你们下次还敢逃票!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不知道厉害!”语气之坚定,用力之强劲,几乎要把过往我们欠下的所有车票都以另一种方式还回给这位女孩。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全车厢的人都不敢说话,没人愿意站出来为女孩分辩。因为我们本来就理亏。当时这个女孩被打得痛哭流涕,两手抱着头,瑟缩着身子,几乎贴在了座位底下,却又使劲拼命忍着不敢大声哭出来。
而我通过眼睛的余光望过去,看到女孩满脸通红,全身发抖,任凭列 车 长殴打着,忍痛承受那全然没有一丝保留的狠狠的踢踹。
写到这里,我不禁也痛哭流涕起来。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四十年,却一直留在我心底,许多次我想把它写出来,总感到心里一阵疼痛。如果不是这次的作文,我可能已经把它遗忘在我的记忆深处了。
从深重的惊惧和悲哀中走出来,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再也不敢坐火车,而宁愿步行三十多里路去学校。而我的那位女同学,自从那次被伤害,她便彻底失去了求学的热情,早早地退学了。
之后,我就读高中,有一次偶然在村里碰见她,竟然见到她已成了一个异常苍老的农妇。大骇之下,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被殴打的情景。而她,一直望着我笑得合不拢嘴,握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她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带着皱纹的脸掩饰不住那份天真。
我始终不明白也庆幸着,当初我没有被列 车 长 发现。这么些年,我也始终铭记着我的同学,是她柔弱的肩膀为我遮挡了一场风雨,她替我做出了牺牲。
其实纵观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我并没有想要贬低谁,也毫无积怨。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她如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我们这些孩子,只因为生在一个贫穷的年代,便注定要经受这一场洗礼。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我们生命的礼物。
去年的时候,我去省城学习。在分享过程中,我们本地一个年轻的妈妈在台上平静地叙述她的经历。她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孩子一岁多时突然患上脑瘤,手术后成了植物人。家里所有的人都准备放弃,包括她的丈夫。而她却因为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爱而不忍舍弃自己的孩子。她把工作辞掉,全职在家照顾孩子。丈夫不支持,因此在经济上限制她,长辈也骂她,家公有几十万存款却不肯拿出来。她在花光了所有积蓄后,只好四处向亲友借钱,过着这一餐吃不饱、下一餐还不知在哪里的日子。
就这样她一直坚持了几年。她的语气很淡定也很从容,说自己从没想过要放弃。她每天会在孩子耳边呼喊,希望孩子早日醒来。在她的眼中,孩子的生命就是她的全部,她早已把自己的所有都放下了。
当时坐在台下的所有人都被她打动了,一片泣不成声。回来后,我托人捐了一点钱给她,她却说不认识我,而拒绝接收。后来经熟人好说歹说,才把钱收了。就是这样的一位妈妈,平常看到她时,脸上总洋溢着笑容,热情而友善,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悲哀和忧愁。而她所承受的一切,又何尝不是惊涛骇浪般的危险?
所有鲜花和掌声的背后,都有我们并不熟知的苦痛。我们可能会因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而大发雷霆,生不如死,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他们独自忍受着来自深渊的孤独和落寞,却仍然坚定地一心向着太阳,拥抱明天的希望和美好。
我还有一个同学,她的儿子患上了抑郁症,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在家,而公公却瘫痪在床。她没有工作,每天在家承担着照顾儿子和公公的责任。曾经她非常喜欢李清照的词,自己填的词也被我们惊为天人。但家庭的责任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每天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省了又省。
她纵然成为了一个斤斤计较的老妇,依然流淌出一个中国传统女人特有的神韵和风采。她平静如水的外貌下,内在隐忍了多少惊涛骇浪?没人得知,也没人有兴趣探寻。人们习惯于远离祥林嫂那一类的人,也无意于去倾听一个凡人的心声。
人不坚强,又懦弱给谁看呢?
每一个在艰难处境中默默爬行的人,都在不动声色的坚持着,那种奋斗的姿态不是为了赢得掌声,只因为如果自己不坚强,任谁也不会为你扛起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磨难是化了妆的助缘,是推着我们前行的最强大动力。一千多年前的弥勒日巴尊者,在玛尔巴上师的百般折磨下,洗去了所有的罪业,圆满了自己的成佛心愿。有时候生活是以另外一种面貌来成就我们的,如果我们不坚强,又有谁会替我们承担?
因此,感谢一切汹涌扑来的浪花,平静地迎接它的冲洗吧,因为生命需要这样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