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岁月，失了你（第四章）（4）
（4）
当李光雷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丁晓希早已离开。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抚着早已冷透的身畔，李光雷心里的难过像潮涌一般，一层又一层吞噬着他的心。
“你好，段老师……是吗？真是太好了！谢谢！”水声停止，丁晓希的笑声隔着浴室的门模模糊糊地传过来，那笑声如此明快甜美，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她的眉眼。
他一直认为，丁晓希真正的魅力在于她的眼睛，而这双眼睛真正的美，在于笑，不论是浅笑，还是大笑，只要一笑，那双眼睛里就会有鲜花开放。那花儿鲜艳、娇媚、逗人喜爱，使她的脸面顿时甜蜜，俊俏，神采飞扬。
曾经这双美丽的眼睛中所有的光彩只为他一人而存在，可是，现在呢？他们究竟做错了些什么？
他闭上眼睛，用不可察觉地动作闻着枕上属于丁晓希的体香，那是他熟悉的味道，那香味是简单而清淡的，如同他爱了十几年的这个女人一样，暖暖的，带一点点慵懒，但却蕴含了有一种绮丽的忧郁，让人沉迷……
丁晓希醒来时李光雷还在沉睡，室内犹存疯狂后暧昧的气息，她望着他沉睡时的容颜，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尽管身材不算魁梧，但或许是军人的关系，李光雷的眉宇间充满一股英气，特别是那两道飞向两额角的浓浓的乌眉和明亮深邃的大眼睛，加上白皙细腻、胡子刮得很干净的面孔，给人一种人品出众的感觉。
丁晓希苦笑，即使内心怨他，气他，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依旧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从她18岁时开始，一直延续到今日。
她有些气自己了，不是告诫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了吗？不是告诉自己要狠心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
丁晓希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落在挂在衣架的包上，眼睛涨涨的，鼻头有些发酸。
是的，那里面是一份离婚协议。
昨晚挂掉宋可心的电话后，那个被沉重的军婚束缚的女人的面容不断在她面前闪现，她的委屈，她的痛哭，一直撕扯着她的心。
回想这些年和李光雷从相互指责到如今不咸不淡的日子，丁晓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和挫败。
他们的爱情、婚姻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走到了今天，拼命拉扯两个人的，除了这份可怜可悲的责任，还有什么呢？
这样的婚姻，她丁晓希真的不想要了。
于是，提笔写了那份协议。
可是，如今……
她苦笑着看着薄被下的那个人，无奈地摇摇头。
夫妻多年，即使再多的怨气，委屈，肌肤相亲的那刻，她是能读懂他的。
他的懊恼，他的挫败，他的讨好，甚至，他的迷恋……
面对他的热情，她抗拒背后不是也有一丝窃喜吗？当他的唇勾勒她的眉眼时，她倔强地偏过头，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从心里荡漾出的战栗与渴望，骗得过他却骗不了她自己。
或许，她的身体比她的意志更为诚实。
她是爱他的。
她昨晚的冷淡背后更多是一种无措和怅然。
“李光雷，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丁晓希看着睡梦里依然眉头紧锁的他，内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她抬手下意识地伸出想帮他抚平，却在触碰到他面庞的那一刻停住，光洁的手臂悬在半空，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对于段思超来说，丁晓希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
多年前，他在导师的家中看见她时，她还是一派青春懵懂的少女的模样。
浓密的长发，一双眼角微翘的眼睛，她的眼睫毛又长又黑，宛如描出来的一般，而当她垂下眼睛的时候，乌黑的睫毛就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一群有些聒噪的青年学生中间，有种遗世独立的美，没由来的，他的心一动，这个身影多么像多年前的那个人……
导师再向段思超介绍丁晓希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他几眼。
师徒如父子，眼波流转间的刹那，段思超就知道了老师意思。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试探，但更多是担忧。
那种担忧，是师长对自己爱徒的关切。多年相处，连王老师初见丁晓希时都有一刹那的恍惚，何况曾经为那个人不顾一切、颓唐数年的段思超？
段思超的心里确实如老师所料泛起了层层涟漪。
是的，那个人一直在自己心里，即使后来的他，远走异国，再遇良缘，但是她，依然是他心里那抹最绚丽、最迷人也最伤人的风景，即使后来的他，功成名就，成了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在那个人面前，他依然是个可笑的失败者。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长眠在青藏高原山谷里的那个人。
于是，他稳了稳心神，神态自若地握住那女孩伸过来的手，以师兄的矜持与礼貌与她客气的寒暄。
“丁晓希？”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努力和那个人攀扯出一些关系，但是总理不出什么头绪，也就作罢了。
这个叫丁晓希的女孩比记忆中的她更和善些，少了那人孤高自傲的清冷，眉梢眼角似有似无的淡淡渲染了几丝春情，那正是这个年纪女孩情窦初开后藏不住的喜悦，“这小丫头估计有了心上人了！”段思超望着躲在人群之外接电话的丁晓希想。
当段思超以为自己就要忘记这个女孩的时候，王老师却再次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
时隔两年，丁晓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却好像又有了改变：她依旧很瘦，但面容丰满了些，两只漂亮的眼睛闪着水波，雪白的皮肤上虽未经刻意修饰，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艳丽和风韵。
后来段思超才知道这个拥有与年龄不大相称的、完全孩子气的长相的女孩此刻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在王老师的讲述中，一个为了爱情不顾家人反对，主动放弃了去国外深造的机会，奔赴爱人驻守的西北高原，并在校期间便执意生下了孩子的倔强女孩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唉，小段，晓希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很看重的学生，读研三年她都是年级第一，这么好的一根苗子，我绝不能让她在那个西北小镇里荒废了！”
一向清高的王老师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段思超的脸，语气虽是场面上的客套，但不容回绝的语气让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丁晓希都不觉心中一凛。
丁晓希有些迷茫甚至不解地望着恩师，却丝毫没有头绪。
而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则目光望向窗外，眼神忽明忽暗，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由，但丁晓希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忧伤，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师兄，那个……如果太为难的话……”犹豫再三，丁晓希开口，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思超打断了。
“不！”段思超抬起头，看着丁晓希，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王老师，小丁的事情我一定会安排好！您说的对，一棵好苗子不能荒废！”
他的语气很轻，但却带给了丁晓希巨大的喜悦，她顾自说着感谢的话，却发现师兄不知何时眼底已经涌出了些许的泪水，盯着自己的眼神充满古怪，像是望着自己，又仿佛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望着另一个人……
美丽的大眼睛有些迷惑又有些尴尬地在王老师和段师兄之间打量，不安绞着手指，丁晓希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一时间局促地坐立不安，慌忙用眼神询问着旁边王老师。
王老师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同样藏着丁晓希读不出的愁绪。
很多年后，当站在西北高原那座无名小山的孤塚旁，丁晓希抚摸着被西北风霜风化的字迹模糊的名字，才真正明白了段师兄当时眼神背后的哀伤与遗憾的含义，只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