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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林黛玉4:孤芳难自赏

2021-12-23  本文已影响0人  堂堂君

推荐编辑:缕缕芳香

推荐理由:从本质上讲,人是一种动物,是具有社会属性的群居性动物。在正常生存中,要往群体中走。即使经历伤痛,依然需要人间温暖的疗愈。本文内容打动人心,具有真情实感。


1.风流岂偶尘世物

三十七回: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与众人。

黛玉的才情极高,与其说才情,不如说情才,情为离火,才为巽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书外一个不懂诗的人,跐着书内之人评价的门槛,也能寥寥感受一点独有的韵味。她那一种婉转风流,如挺立笔峰,悄然孤出,至少在那方世界上,无人能及。诗文是心神的外放,诗情是心情的流露,诗的风流,也即是她的风流。

这段话中的掷字极有画面感,众人等待中,她红袖一飘,满溢着一腔不凡才情的纸张翩然飞去,就只这一个字,把黛玉不类同侪的高傲心性就给画出来了。诗乃“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人是风流别致,楚楚动人。

掷与掷是不同的,十八回中: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罢。赶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在他跟前。

两个掷,都是传物,但在表现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式,后者是趁人不备,仓促传出。前者带着十足十的挥斥意味,为的是展露人前,有非常明显的傲气。她喜欢出风头,有才可以凭恃,而恃才者多傲物。这样的傲是孤高自许,却非目无下尘。目无下尘是除了他之外的臭男人一概嫌厌,把他们当作臭浊的秽尘来看待,眼睛里容不下半点风尘

幽也幽得极,清也清得至。

傲是心性与才情同时决定着,她难以泯然于人众之中,必得卓然峭出。像株悬崖中的孤松,除了天然生就的孤峭,上方洒落的光芒也决定着,只能耸然而出。曲涧深沉通地户,笔峰挺立透空霄,才高且深情,所以孤傲。

原来林黛玉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此时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

让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平凡之中庸常的混沌着是不行的,即使想做也做不到,要想走入人群之中,唯有削断了孤峭,填平了渊深。她秉着超逸不凡的风流,只能在远离凡尘的路上,渐行渐远。极端的人走在极端的路上,承受着极端的感受,举世茫茫,无一可俦

心性与才情上的极致清幽,与她携手一起,共同往世外探寻,直到找到一方仙园,不着片点凡尘。可是饱经风霜如她,难以在冷寂清幽中默默孑立。世与我而相违,在背对着凡尘的路上,踽踽独行,却又有着回头向往的心。孤处的芳华,遗世却难独立,有些经雪雨后留下的伤痕,需要些些人间的温暖。

2.阴木偏生向阳心

人是群居性的,要往人群中走,这些镌于血肉之中的东西,不是人力能抗的。我这话并非是大言炎炎的无稽之谈,人的内心一方面来源于先天禀赋的落成,可以称之为本能;另一方面也由于后天遭遇的塑造,可以称之为习惯。两者相权,习惯易改,本性难违,因为本性是蕴于求生之中的渴望,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黛玉在人间像个仙子,可她终究不是云端上那了凡的仙人,那份烙印进血脉之中的渴望,她也难以抗衡。

黛玉又看了一回单子,笑着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探春“嗳”了一声,笑个不住,说道:“宝姐姐,你还不拧他的嘴?你问问他编排你的话。”黛玉笑着忙央告道:“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还求谁去?”

全书中约莫很难再找到她像“雅谑补馀香”那会的快活,真真正正的快乐,彻彻底底的放怀,伶俐的模样惹人爱怜,调笑的情状引人发笑。那一段美好,是她自然而然的本性流露,她也向往着人间的温情,也许她深藏的向往,超过世上的所有人。

她是一株只有在清幽孤岑中才能存活的阴木,偏偏生就了一副向阳的心肠,极致的人也处在极致的矛盾中间。

三十一回: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个道理,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喜之时,他反以为悲。

如果她真能参破聚散的道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伤惆怅,一概连名连情一概也都想通,彻底了凡了。当真的就如她所说,喜散不喜聚吗?无非是【因噎废食】罢了。

她身上受到的离别之苦还少吗?父母双亲,三岁弱弟,桑梓故乡,甚至在荣国府,也若即若离,争吵不断,一直在离别的路上,何曾幸福过一会会?她难以承受离别的苦痛,但人间事,有聚则必散,花开则必谢,如之者何?

天下间只有一种办法,唯有不入局,方能不出局。也是癞头和尚给她开的救命方——不动情。但她做不到,甚至天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做不到,人活着本身就是追求,从存在伊始就在局中,佛家言举世皆苦,因为有求必苦。能了凡的不是人,苦中有乐才是人生。

为何受不得苦,因为情深,情深还不足,她是情极,至情之人。情有多极,苦有多极,一旦到了深情无法得到成全的时候,要么毁心,要么亡身,别无他路。

潇湘馆的幽冷,无法熄灭她心中的炽热火焰,其实未必就要打灭,完全可以借着火势向外争求,可是她啊,在自己的困境中,极端的矛盾下,举步维艰。阴木偏生向阳心,怎得两全法?有舍才能有得,要得必得有舍,可她夹在两个互不退让不死不休的阵营中间,血雨腥风的局内,是一片生机黯然的将死之地。

宝钗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

互相剖露的金兰话,那是有别于放怀、有别于喜散的真心,见到了一点幸福,她也不愿意撒手,为何会对宝钗这么的倚重,那是因为宝钗给她的温暖,是黛玉一辈子最稀缺最难得的温情。懒与人共是实话,可互剖金兰语,这些字眼写得明明白白,她心中向往着深情,一样是确然无疑的。后来对薛姨妈的依赖,一般如是。

就像他一样,在儿女情怀还未萌发的时候,他给的也是脉脉的温情。只有那些情真意切,温柔可亲,才能慢慢化开心中的冰冷。可她啊,越是情深,越是不敢拿,却也越是放不下,一路凄绝,一路自苦。

她的那些情意,美则美矣,只是过于凄楚。那冬流到夏的,哪里是泪珠,颗颗皆是那无情作弄之下的鲜红血珠。“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情也难情,常也难常。

幽幽孤芳,难以自赏。

(此时推荐一首歌,毛阿敏《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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