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螺
那是近几年一次看到老学长。
那是一个初秋的上午,带着儿子刚打完疫苗,本来是要留院观察30分钟,奈何此起彼伏的哭声太惨烈。
情绪这种东西有很强的传染性,原本打完针后坚强的儿子听到哭声嘴角也有向下开始轻微抖动的前奏,大有合奏一曲的趋势。眼见情况越加不妙,便匆匆带着他来到门口。
门口有一条小河,河的中央有一台圆形喷水机。水流沿着机器的四周均匀的喷出,不知道是结构特殊还是水流湍急,四散的水流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薄膜状,在阳光下耀的闪闪点点。
儿子的伸出一根食指,使劲的朝薄膜的方向点。看我愣在原地,小家伙有点着急,他开始扭动起他的屁股,要挣脱我的怀抱自己走过去。我快步来到河边,把他放下,并嘱咐他不要跑的太远。
我就是在那时候看见了老学长。我们相隔一条河的距离,起初是有些熟悉的影子,多看几眼便确定了下来。
我观察起他的样子,记忆中明亮的眸子现在有些暗淡,低垂向下压的草帽把头发盖住大半。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而又发亮的杆子伸向河的下沿,正在专心的做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便向我这里随意撇了一眼,又看向了河岸,再抬起起头时,脸上带着一些疑惑的神色。我朝他招了招手。
“原来真是你小子。”
老学长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兴奋的向我跑来,露出背后的蓝色方形水壶。说是水壶不如说药壶更贴切,我记得这种壶是给农作物喷农药的。
“你怎么在这里?”老友重逢,不胜唏嘘,老学长还是那个在我记忆中在下课期间偷偷给塞零食的憨厚模样。
我朝在沿着台阶周围上下蹦跶的儿子努努嘴。
“真快呀,儿子都这么大了”
“你好吗?亲爱的老学长,我记得你不是。。”我一时找不到委婉的词形容那个状态,一阵语塞后便停在了那里。
“前几个月刚放出来,自由的空气很甘甜。”老学长怂了怂肩,顾做轻松的说道。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的愣在原地。思绪有点模糊。
我的记忆回到了五年前,那场没有证据的车祸,那个死亡的孕妇,老学长被判刑的那天,那场铁窗前后的探视。回忆混合着新鲜的记忆让很多细节都变的不真不切,但我一直忘不了他旁若无人的大声哭泣,哭泣在记忆中变成了灰色,哭泣在记忆中失去了声音。我不胜唏嘘的呆呆看着前方。
“你现在在做的是?”
“看这里”老学长像是恢复了情绪,带着憨憨的微笑引我到河边,我们探出头朝河岸的下沿看去。
顺着老学长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团鲜艳的粉色,很突兀的黏在灰褐色的岩壁上。仔细看是类似鱼籽状的粉色颗粒交叠似的粘成在一起聚合物。
“福寿螺籽。”
老学长一边解释边抄起手里的长家伙,往上面喷了点什么。
“好了,现在让它们自生自灭了”老学长像是送了一口气似的说道。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你以前见过福寿螺籽吗?”
“没见过,福寿螺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个印象”
“那就是福寿螺”顺着老学长的示意,我看到了离粉色小团不远的河里,吸附在岩石缝隙里的黑东西,乍一看和田螺长的很相似。
“那你肯定看到了某些的负面消息,静静藏在心理某个角落,酝酿着,悄悄的等着,就为了今天的某个情绪。”老学长向我眨眨眼,故作高深的说道。
“听你的话好像你有不同的想法?”我不服气的说道
“就知道它以前还是一到硬菜哩,后来听说有寄生虫什么的,大家都不吃了。”
“那真有有寄生虫吗?”
“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到最后大家也懒的辨别了,一旦被贴上了不好的标签总是被人传递着厌弃的。”
老学长叹了口气又说到。“有时候觉得它跟我挺像的,有了前科,就像是贴上了个洗不掉的标签。”
“我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我急切的安慰道。
“谁在乎呢,大家哪有这么多时间花在你身上,一旦被确定了某些性质,就像被晒上了农药,等着自生自灭呗,像它一样。” 老学长自嘲式的喃喃自语道。
看着老学长远去的背影我脑子乱了起来,原本在我头脑里界限分明的对错好坏有些模糊了。
太阳穴开始有些微微发胀,皮下的血管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一丝疼痛在血管下面产生,很快的像是传染似扩散开来,在头顶形成了一条交织的网。
最后我还是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老学长是坏人,福寿螺是好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