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弟弟

“为什么他是弟弟呢？”

“因为你是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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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米，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妈妈从院子的井里打上来第二桶水的时候，神秘兮兮地问桑米。

桑米望着妈妈圆圆的大肚子，歪着头说：“妹妹吧。”

妈妈摇摇头，把手搭在桑米的肩膀上，郑重地说：“你再想想。”

于是桑米说：“那就弟弟吧。”

妈妈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捏捏桑米的小脸蛋，把沉重的水桶提到屋里去。桑米听到她跟爸爸说话：“小孩子的话最准了，这次肯定是个儿子。”

桑米经常听到周围的人说，小孩子的话就像预言，能预测未来的事。桑米隐隐地觉得，妈妈下一个孩子的性别跟她有很重要的关系，好像她是个预言家，决定权就在她的话里。妈妈每次问桑米时，桑米都非常紧张地观察妈妈的表情，说到弟弟时妈妈紧皱的眉头就会舒展开。

妈妈老爱问同样的问题，桑米每次都说：“是弟弟吧。”

妈妈高兴地和邻居家的大娘、二奶奶、三奶奶她们分享这个好消息，桑米感觉到，每个要当妈妈的人都想要儿子，有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多。隔壁三奶奶家就有三个儿子，比桑米大几岁，每次开饭的时间，三个儿子就会像打仗一样争抢食物，尽管他们家的盘子是最大的，竹筐里放着堆成小山的馒头，却永远不够吃的。

“嘿，别再吃了。”盘子里的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时，三奶奶会用筷子打儿子们的手。他们就露出怯怯的表情，用馒头蘸尽最后一点儿油腥，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恋恋不舍地吞进肚子里，砸吧砸吧嘴离开拥挤的饭桌。

虽然这样，大家还是想要儿子。桑米可搞不懂。她想起妈妈隆起的小腹，然后想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子呢？在她的想象中，弟弟是一个强壮的惹人烦的小怪物，爱哭鬼，总之是个可恶的小家伙。

很快全家人都为弟弟的降生忙碌起来，桑米从育红班（幼儿园）放学后很少回自己的家，而是去同在一个胡同的老奶奶家去住。那是个传统的小四合院，有爸爸的奶奶，也就是老奶奶、奶奶、叔叔们，还有一到饭点就从自己家来吃饭的瘸了一条腿的爷爷，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很是热闹。

其中最开心的是爷爷，因为他要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孙子，那可是长房长孙。

弟弟在一家人的盼望中，终于到了出生的日子。桑米爸爸拉着地排车把妈妈拉到小城的医院，即使是热天气，妈妈依旧裹着厚厚的棉被，像个臃肿的瓷娃娃。

四合院里，爷爷高兴又紧张地等着孙子的好消息，桑米倚靠在石榴树底下，也被喜悦所感染，第一次意识到新生命的降生是这样值得高兴的事。

“我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吧。”桑米这样想，就觉得特别开心。

妈妈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爷爷问桑米想不想去看看弟弟，桑米当然要去，因为他是男孩可全是桑米的功劳，谁让她是预言家呢。

爷爷领着桑米，一瘸一拐地地去医院看弟弟。医院在东街，对桑米来说那可是遥远的距离。爷爷走得很慢，桑米也走得很慢，他们路过西街的城墙，然后又走了很久很久，骑洋车子（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宽阔，过马路的时候桑米紧张把爷爷的手抓得牢牢的。

祖孙俩缓慢地挪着步，坚定地朝东走去。爷爷满腔喜悦，桑米却有些不开心了。她觉得很累，而且她突然不想见到弟弟了，她开始嫉妒那个小怪物，连腿脚不便的爷爷都要坚持来看他。

不过桑米是没有勇气回去的，她回头望望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路，无奈地跟着爷爷走。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走过一个路口还有下一个路口，桑米委屈极了，眼泪不停地打转。

等她快崩溃的时候，看到了医院高高的大门。她带着一股怨气走进病房，要向弟弟发泄。妈妈看到桑米和爷爷，吃了一惊，她赶紧坐起来招呼他们。爷爷看了一会儿孙子，走出病房和爸爸说话。桑米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桑米过来。”妈妈朝她招手。妈妈憔悴极了，钻在厚被子里，额头上系着带花纹的毛巾。

桑米气冲冲地走过去，看到妈妈的身边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个很小很小的人在睡觉。他一点儿都没哭，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就是弟弟。”妈妈说。

面对着这样的小人儿，桑米竟然没那么生气了。她拉开包袱的一角，看到小人儿全身都是粉红色，手和脚小心翼翼地蜷缩着，仿佛刚从蛋壳里出来一样，真是个漂亮的男孩。

这就是从妈妈肚子里跑出来的小怪物啊，桑米特别小心地给他盖上被子，生怕弄醒了他。

妈妈摸着桑米的头，“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姐姐了。”

姐姐？桑米望着熟睡的粉红色怪物，感到非常奇妙。她已经忘了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走了很久，还生了一肚子气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