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岛闲逛记—另一个“我”

“呜……”，当火车拉响一声汽笛，我切实感觉到自己将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回想短暂的旅行，忽然发现，我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多样子，只有当我离开原来的世界；我从来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有这么多样子，只有当我离开熟悉的生活；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多的样子，只有当我不在我原来在的地方。

从北京出发的时候是一个艳阳天，空气中温热的气流带动柳絮漫天飞舞着，好像是为要昭告天下夏天的到来，而满世界发布的小广告。同样燥热的人带着一颗燥热的心涌入燥热的车厢，赶上小假期，即使只买到站票的人也都义无反顾地走上旅程，每个人那滚动的汗水，都明确地把躁动的情绪写到了脸上。不管是想换座位的，想找座位或者想蹭座位的都在狭窄的车厢里轮番上演，而我也被卷入其中。巧合的是这次旅行带出来的书也很贴合这个主题——《人间失格》。蝇营狗苟的人世百态啊！我的心情忽然也有点复杂，好像被扔进大海的小船，不知何去何从。还好，我没有那么圣洁的情怀，依然能照常生活，背负着对自己的鄙视，对世界的悲愤。

恍惚间，北戴河站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用“暴走”的方式一步一步地体会一个城市的细节。于是下车之后，我既没有查询公交线路，也没有对拉客的司机师傅搭茬，而是打开新入手的魅族PRO6手机，直接选择步行导航——距离青旅只有不到十公里，那就上路吧，强大的4G运存果然运行很流畅。而我也甩开膀子，迈开步子，在陌生的地方，脚步会不自觉的轻快起来……不太妙的是，慢慢发现周围的高层建筑越来越少，路灯也越来越变得昏暗。继续沿着魅族PRO6指示的线路，转过一个弯，终于甩开了一切现代文明的创造，走上了一条乡间小路，步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然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却是我久违了的感觉——那些年的高中，我们几个伙伴总要在晚自习之后，经过几条这样的小路来找到回家的路。在这样的路上，可以看到的颜色都是黑色的，土地是黑色的，树是黑色的，小山丘也是黑色的，只有灰黄的沙土路或者水泥路才会反射出一点月光以指示我前行的方向；可以听到的声音都是细碎的，草丛中不知名小动物的脚步声是窸窸窣窣的，自己的呼吸声是清晰而短促的，只有那轮明月安静得一直伴随着我的前行。然而即使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我，突然看到恍若人影的小树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依然会头皮阵阵发紧，血液也随之涌上天灵盖。我沉浸在这无边黑暗和寂静中，警觉地走着，这时，村口的灯光就会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地闯入眼帘，而这微弱的灯光，便是黑暗中极大的慰藉了——人终归是渴望归属感的，我忽然领悟到人生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这些许久未曾想起来的感觉，忽然这么清晰，让我深感童年易逝，青春不再。魅族PRO6以它2116万的像素记录了这一温情时刻。

暴走一个半小时之后，顺利到了青旅。是夜，与众人游戏厮杀到半夜入睡，UNO甚酣，睡梦亦甜。

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半，寅时未到，起床热身——“吹风听海浪，跑步看日出”是我这次旅行的重要计划之一。我跑过人声鼎沸的海鲜市场，又跑过幽暗的小街小巷，跑上沿海人行步道，感觉到海风渐劲，海浪渐噪，却发现我无法发现大海，只是深邃不见边际的黑暗，只是浑厚而不间断的海浪声，只是夹杂着海腥味的强劲海风。这样的情景让我忽然觉得一阵恐惧，好像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海吞噬一样，这种恐惧在于——我明知道有恐惧在，我却看不清这个恐惧。人贵有知而恐无知，自古就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如获至宝，因为我充满了探索“知道”的好奇心。这时，我摘下耳机，听着海浪的节奏，也感受着自己跑步的节奏，觉得一切的感觉都恰到好处的舒服。时间的车轮似乎总在撵着我永不停歇的脚步，一分一秒的流逝，天空也逐渐明朗起来，然而浓雾不散，展现出来的并不是海天碧蓝一色，而是海天混沌一片。自然，也就没有海上日出了，早上五点之前陆陆续续来的人们五点一过便三三两两地悻悻而归。继续等下去的游人也没有枉费苦心孤诣的等待，红彤彤的太阳最终直接跃出厚厚的云层，丝毫不刺眼，像是一个姗姗来迟的著名歌姬终于摘下面罩一般，大家纷纷拿出相机以示自己没有白来一遭。但是我觉得，即使没有看到日出，看到那么多失望的面孔，看到那么多人热情的等待一轮不在海平面日出的太阳，看到礁石上安静看海的情侣，不也是很有意思的吗？事情无论向哪个方向发展，都是有得有失的，关键是想看到的是什么，那么就能看到什么，并拥有它。

因偶然得知秦皇岛举办国际马拉松比赛，回青旅稍适休整到九点多我再次出发，打算去感受一下现场的气氛。然而我未曾想象到的是这偶得的顺路旅程，竟给了我久违的震撼。下了公交车，顺着车流，循着人声，很快就找到了比赛场地，在我一步一步走近赛场的时候，这完全不输炎热天气的现场热情又反过来一步一步感染了我。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开始变得刺眼，赛道外面的观众已经开始用各种方法遮阳蔽日了，但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跑者。他们当中有年轻力壮的也有满头白发的，有铮铮铁骨的汉子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有胖一点的也有瘦一点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即使气喘吁吁，但是每一个人的脚尖都依然永远朝着终点。从他们或坚毅或痛苦的表情中我能看到他们一样的汗水，更看到了一样的坚韧的目光。这时比赛已经不能用看的了，而是欣赏，我陷入思忖——是什么让他们开始跑步的，又是为什么他们要一直跑到马拉松这样艰辛的跑道上的。对此我并没有答案，但是似乎又不需要答案，因为这样一个没有“直接利益”的事情必然是发自内心的渴望的，发自内心的东西谁需要作答呢，那是一种经常找不到却实际存在的东西。边想着，走到了一个很接近终点的拐角处，于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愈加响亮。志愿者、普通观众、安保人员甚至七八岁的孩子，都举起双手在嘴边比作喇叭状，用自己简单而真诚声音的喊着：“加油！加油！……”真诚的声音极具感染力，有的跑者还会报以微笑或者招收表示回应，就更使得画面温馨暖人。看到了这些，我忽然想起我也曾经在大学的运动会上报名参加过1500米和5000米的中长跑比赛，仿佛又听到了当年的加油声。六年来，我很少参加长跑的运动，也忘记了自己当时对于奔跑的喜爱，更加忘记了当时受到鼓舞的感动之情。而今，我似乎重回赛道，再次感受了六年之前的那个秋天里让人激动振奋的时刻。我痴痴地待在现场，贪婪的享受这样的气氛，我感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我感觉到自己血液在身体里沸腾，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充满了力量，我感觉到眼眶里充满感动和敬佩的目光。自从支教回来之后，很少有这样的感动了，我再也无以名状。我发觉，加油之声是给人以力量的，而鼓掌之声却容易给人虚荣，所以我宁愿享受过程的鼓励，也不愿意在结果的辉煌中迷失。

然而在集体活动中，我还是没有强烈的参与感，我究竟还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我选择“热”眼旁观，所以自始至终我没有喊出加油，也没有过激的情绪表达。我终于发现自己依然是内向的人，这一点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前两年做销售的工作，总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个外向的人，至少已经不再内向，然而如果不是独处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样的激动的心情之下，会选择保持着缄默不语。我觉得每当我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我并不是真我，我只是伪装了一个别人眼中的我，以此来保持和谐。只有独处的时候，我才能面对自己，发现自己真实的样子，虽然有时候很丑恶。当然这两个我都是我，我需要他们来更好地生活，并没有孰对孰错，为不同的需要而存在罢了。

想来想去，时间已经过午，在燕大逛了一遭，才坐上北去山海关的公交车——这时已经比原计划晚了几个小时。下车之后，在古城里面随意兜着圈子，相比其他城市的古城，这里显得破旧不堪，有的已经是断壁残垣，甚至除了几条主街之外还又原住居民生活着，生活气息让我觉得山海关古城亲切了许多。我又发现，不论南方还是北方，假如粗看的话凡是古城与新城之间，不过是古代与现代的区别，但若是细细看来——硬山顶的屋檐，青灰色的墙砖，石砌的地基还有圆弧样的屋顶，其实和南方的古城相比还是很大差别的，甚至每一个省域的古城都有自己的特点。就这样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果再参观老龙头和天下第一关景区，时间实在是紧张得很。但是，如果到了景区没有参观收费景点，就像“进了庙门不上香”，总觉得此行不那么完美。正犹豫的时候，想起来朋友的一句话：“如果你犹豫是不是要做这件事情，那就不要做。”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理解——谁都有犹豫的时候，难道这有错吗？然而此情此景之下，我似乎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背后逻辑：如同一篇文章中所讲，如果这件事不是大写的“YES”，那就是“NO”！因为你犹豫说明这件事的价值有待推敲，然而你总有比这件事情更有价值的、写着大大的“YES”的事情去做。不要被所谓的“不到某地非好汉”之类的广告语绑架，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上，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犹豫上。所以，我走了，而那个更有价值的事情是：回到青旅和大家继续嗨。当晚，又是一个荷尔蒙旺盛的黑夜。

第三天，就该返程了。晨跑之后在海边找了一块礁石坐着，我想起了赫尔曼黑塞在《悉达多》里面对河流发出的感慨，大意是：每一刻的河流都是不一样的，河水只存在于当前的时间中，并非过去或未来的影子。至于这位大哲人后面艰涩的哲理，我也不甚了了。同样，孔子也对河流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如今面对大海，我也忽然发现海浪每一次拍打海滩也都是不一样的形态，不管是激烈的还是柔和的，大海就这么一直不知疲倦的拍打沙滩。万物都是有自己的规律的，即使是这样没有规律的形态也是一种规律，在自然和宇宙的法则中，无人可以幸免。

返程的火车上，人声鼎沸，旅程结束，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怅然若失之感。

游记到这里就写完了，但是，请厌恶它，鄙视它，唾弃它。因为我一路上一直努力用各种“我发觉……”的句式来拼凑出这样的游记。因为我一直怀着“行走一定有所收获，旅行一定有其意义”的态度在旅行，我每走一步都在想旅行的意义，我每遇一事都在想人生的道理。所以，以上大部分的内容都是我为了所谓充实的旅程而强词夺理胡编乱造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临走之前，秦皇岛下起了雨，而且是疾风骤雨。这时，我突然想到要去海边走走，下雨天打着伞信步海滩是一种多么浪（zhuang）漫（bi）的画面，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美（xie）景（hou）……我意淫了很多，然而什么都没有。这时才想到差不多到赶车的时间了，查了一下火车时刻，本以为有充裕的时间赶车的我突然发现——我买的票不能再北戴河站上车，我还要赶去秦皇岛火车站？！于是接下来我如何忍受砰砰直跳的心以及如何催促出租车师傅都不必言说了，终于在最后五分钟我赶上了火车。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这次旅行完全变了味道——以前自己都是信马由缰，自由自在；而现在却被自己过度的思考绑架了，我对旅行开始抱有不恰当的目的性。跑步要有感悟，看海要有收获，走街串巷也要有新的思想，坐火车也应该像以前那么有趣，然而就是基于这样的非金钱的功利主义，本来看似充实的旅行，实际上却让我的心里伤痕累累。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入了自己曾经深深鄙视的功利主义当中，我害怕一无所获，我害怕那种空虚的失落，然后我逃避那种不安，我故作深沉，故作充实，却丢了最重要的自由。商业环境下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如今的社会热点频频出现，于是各种官媒OR自媒都为了追热点写出各种牵强附会的文章，以求得曝光和阅读量。其实，真实的生活并不像商业，有些事情不一定必须要有意义，每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只有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有所谓“心流”的感受。所以专注于当下，全身心的投入对于真诚的生活就足够了，越是紧闭双眼努力思考阳光的样子，阳光越是难以捉摸，就像缘木求鱼一样终究一场空；只有放松紧闭的双眼，我们才能才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生活是美好的，不要把它过得像是战场一样乌烟瘴气，也不要过得像名利场一样利益熏心，如果想要自己仍然属于自己，那么就放下一切执拗，尽可随心所欲，随遇而安吧。一个满怀感动的人生，必然要有一颗强大自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