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篇」“走”在寒冬的老人
1
有一年冬天,天下着雪,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大人们在屋子里热闹着说话,一切都很安详。
“一 一,鹏鹏下雪了,快看”
“姐姐我们去楼房上看雪吧”一 一高兴的说
“好呀,带上我们吹泡泡机”
「家庭篇」“走”在寒冬的老人
弟弟妹妹和我激动的跑向楼梯。站在楼上我眺望着远方,又回过头看欢跳的弟弟妹妹,他们吹着泡泡。泡泡和雪一起飘落,一阵北风吹来把它们吹到四处。
「家庭篇」“走”在寒冬的老人
屋子里,舅舅标准的哈哈声使我站在楼上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他们四个兄弟姐妹都在,中间围着一个老母亲。他们都有些年纪了,但在老母亲眼里依旧是孩子们。
天黑了,除了要照顾姥姥的舅舅留在老房子里,其他的人都各自回去了,屋子里空调24小时开着,但依然逃不过冷清。
都说老人们最怕的就是冬天。冬天冷的人哆嗦,连血管都在紧缩。
回到家里,妈妈对我说:“好冷啊,老人们最怕冬天了,那谁家的老太太前几天去世了。还有咱村的那谁,前几天还在门口坐着,今天家里就出了白事”。
「家庭篇」“走”在寒冬的老人
2
陪伴了父母一个春节的时间,我又踏上了南下的路。
我们一大家子陪着我们的根,陪着这颗大树又过了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我看完了《傅雷家书》,一方面我看到傅雷先生对儿子的爱和教育,另一方面因书是以时间作目录,让我有种不忍翻看滋味。
未读这书之前,我就了解到傅雷夫妇在1966年双双含冤而亡。1954到1966年,这时间就像进度条一样无情。当你沉浸在书中津津有味的读着,没翻看几页就结束了,而且是仓促而无力的结束。我是越读越不舍,不想看到结局,想要改变,但这就是事实。
家书止,双亲亡。
3
2013年4月春,外婆她突发脑溢血。之后她不能说话,左手和左腿变的僵硬,行走不便。2018年1月11日那是个冬天,寒冬把她冻得再也不能动弹。
再回想起来,这5年很短暂,像是一瞬间。
那期间,我回家的次数是10,见一面少一面的滋味我由浅入深的体会着。
从第一面我给她说:“我去广州了”。广州是她的小女儿曾经待过的地方,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可能闪一道光好像想起些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我,嘴里哼哼着,手里拿着我给她的笔画了个广州。
每次我回家以及离开的时候,我就会来看她。陪她坐会,聊几句话,逗她开心。
这几年她从卧床到靠着三条腿走路,然后坐在轮椅上,到最后躺在床上一点都不能自理。不能运动,肌肉萎缩,她整个人又瘦又小。最让人看着心痛的就是一根胃管从鼻孔插进去,靠着嘴巴呼吸,口干舌燥,舌苔很厚。后来她的嘴巴再也没有闭上过,直到我见到她最后一眼都是张着嘴的。
第十次回广州启程前见她,是个中午,我趁着家人在做饭,悄悄走近对她说:“姥姥,我明天又要去广州了,对象有着落了,您不用操心了。我知道您现在一点都不好受,您再坚持……我们再拍张照片吧”。
4
再多跟她的回忆就像老照片一样泛着黄,渐渐的模糊,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让这些画面变得清晰。
家里有老胜似宝,我这样的宝贝很少,就她一个。
在我几岁时的冬天,那时候她还在舅舅家的老房子住。吃完饭,我们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我特别喜欢问:“姥姥,你小时候的生活是怎样的呢?”“舅舅,妈妈,姨姨的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尽管这些问题,我已经重复问了几遍,她还是会耐心给我说:“我们那时候啊,家里特别穷,我们什么都吃,窝窝头啊,树叶啊,大热天的还要去地里捡麦子。”
“你妈妈小时候脾气特别急,不会走就要去跑,所以总栽跟头。特别爱干净,总爱拖地,屋子里好多东西都发霉了”
“你大舅早年把他送到老婆婆家那边上学,学有所成回来,咱们家的条件慢慢的变好了。你二舅,小时候特别胖,胖到栽倒都不能自己起来。你姨小时候家里条件都稍好些了,你舅回来会给她买零食吃,家里条件好了,但也不知道上学了”
“你看你小时候,过的多好啊”
我似懂非懂,笑着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长大了,因为对文化大革命这段历史很感兴趣,我经常缠问她:“姥姥,文化大革命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啊?村子里的红卫兵是谁?谁带了高帽?有人牺牲吗?”
姥姥想了想说:“那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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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离姥姥家很近,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小时候很事情很多都是在姥姥家的。
姥爷去世后,她自己生活。她在村子里一家机构义会里做义工,在那里帮助生病及有难的人们。
几十年里,她总是默默付出却不求回报。义会里管饭,但她从来不在那里吃,有一天我去那里看她,她没有注意到我。快到饭点了,她就自个从那里出来,回到家,在灶上生起火架起锅煮面吃。
见到我站在院子,便说:“你怎么悄悄的过来,没有声音呢?吃饭了吗?”我摸着肚子,于是她又在厨房里多和出一团面来。
义会里的人互相称义人,姓什么就是什么义人,如我姓苏就是苏义人。那里的义人跟姥姥都很熟。她会讲大道理,生气的人过来她面前会变得温顺。她会怜悯人,义人病了,她就去人家家里看望那些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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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有那么一天。
之前有同事从老家奔丧回来,给我讲他爷爷走了,奶奶极度悲伤,也跟着走了。人的生命好脆弱,瞬间我就一个念头,我要变得强大,有些事我的母亲会比我更加悲伤。
没过几日,我正在实习的强大,一句话便让我的强大瞬间转正。
“芷尔,你姥姥走了”。
我姥姥走了,我要回去,我要买票,我要回家,我要见她最后一眼,我的母亲也需要我。
2018年我多回家一次,是来参加她的葬礼。
当时最早的那趟高铁(10点),赶不及于是我飞奔着,嗓子里黏黏的血糊糊的味道。我要赶不上车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赶上。一路上我哭着累了睡着了醒来依旧眼眶湿润,连着我母亲的那一份,因为她比我更加痛。下了高铁,飞跑到另外一辆上,下车就坐顺风车晚8:00我到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走进屋子,没有立即走向她,要是我可以不顾一切,我会看着你放声大哭。我看到母亲,她的脸有些肿,没有语言,但我懂。
我回来了。
姨带着我瞻仰了她的遗容,我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躺着了,不再醒来。我轻轻的动了动她的手,肉僵硬到不会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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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棺里,嘴巴张着,安详的睡着。棺盖盖上,钉子锤进去,胶封边。那种永不见的失去感油然而生。我的母亲我的姨痛哭在边上。我的两个舅舅脸肿着,红着眼睛,我从未见过他们这样,眼神发散呆滞,又像是犯错的孩子。
总说,家里有难了,孩子就一夜之间长大了。
最后一日,她的义人们各执一支百合花,我们像是在百合花园,护送她走过。
天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