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轩的散文诗
1895年的初冬。白鹿原的农民们在计算着收成,精细区分开要缴给清政府的官粮和自留粮。暮色四合,粗茶淡饭后的闲谈八卦里总少不了族长家那个儿子。
白鹿原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大地上鲜有人迹,很是干净。山川呈现出秋收喧闹后一股难得的平静。但此刻,这份宁静被细碎的脚步踏乱了。那是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在雪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步履缓慢,杂乱无章,孤零零的,像是诉说着什么沉重的心事。
他叫白嘉轩,是白氏家族的长子。他家刚刚死掉的第六房媳妇,让村里人止不住地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命硬,有人说他克妻,更有传言说他长着一个会害人的倒毒钩屌。原本血气方刚的他逢人便要争论不休,但现在连他自己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方面有问题。不然这些活生生的女人,怎么进了家门就一个接着一个死掉了呢?
白嘉轩为他的第七房女人苦恼不堪。为此,他的母亲坚持变卖家产,加倍彩礼也要继续为他张罗婚事,为的是给白家续种,不落下个绝种的不孝骂名。而他却在流言中渐渐失掉了信心。这份看不见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依旧挺直腰杆,时刻保持那份鲜活的热情。
1945年的初冬。白嘉轩一辈子引以为豪的直腰杆被黑娃敲断了,他佝偻着身子,望着络绎来往的行人化作了黄土,可脚下的土地还是这片土地。这辈子的如烟往事像雪粒一样飘然拂过。
当年的他还是没能拗过姆妈,迎娶了第七房女人,仙草。随即,大清亡了、交农事件、白腿乌鸦兵围城。接踵而至的巨变,让白嘉轩在动荡中度过了他的青年岁月。
动乱之中的的白嘉轩迎来的他的而立之年。在浮沉中越发老练和沉稳,身上亦有了已逝父亲的族长风范。紧接着的农民运动和国共分裂,村里俨然分为了三大派别国民党,共产党和土匪。他依旧在不遗余力的恢复群体的稳定,奔走呼号,挨家挨户帮忙,但是却收效甚微,乏天回力。
自然灾变参与到了社会变动中。在饥荒和瘟疫中,白嘉轩失去了陪伴他大半辈子的妻子,仙草。她得知自己时日不多,默默接受了将死的结果,照常洗衣做饭。而平日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白嘉轩,却流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滴眼泪。尽管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却不能说出口来。有的事看见了认准了,必须说出来。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说。能把握什么事必须说,什么事不能说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迈过四十岁的关紧。古人称作不惑,所谓的不惑,并不是明白了所有的事。而是该明白的事已经明白,不明白的也无需去弄明白。
饥荒和瘟疫带走了村落里近半者的性命。幸存者相互拥抱哭泣,平日里相见的仇人也握手言和。麻木的人性在缓缓恢复,留下那些致命的伤痕由时间愈合。在承受太多苦难的人眼里,抗日和解放战争也不这么可怕了。
当雪落满了白嘉轩,他和白鹿原融作一体。那佝偻的身子缩成一道影子,印在这片土地上。里面埋葬了多少人的心事,还有辛酸过往,徒然留着千年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