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感觉我还活着”

2023-05-05  本文已影响0人  袁大岛

十几年前我还在大学念书的时候,学校安排我们去做志愿者,具体内容到了现场才知道,我们去的前一天晚上,跟我私交不错的导师告诉我,去了之后能做就做,做不了不要勉强自己,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的。

那时候我还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误以为这句话是导师对我的反向激励,就是用激将法的方式来让我“多干点事”,我笑着说没事的我心里有分寸。

那次志愿工作之后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如果有人对你表达了善意的建议,并且含有一些你暂时不懂的潜台词,

那么,他可能希望你能小心一些,小心那些你应该知道,却暂时不能知道的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几个志愿者如约到达了指定集合地点,到了之后我们发现,面前的空地上整齐码放着大概百十来根细长的钢管,负责活动的大哥一边吃着不知道哪里买的包子一边给我们安排工作。

工作内容很简单,把这些钢管组合成类似看台的架子,但是组架子的地方离这里大概要走两公里,并且没有任何协助运输的工具,就靠我们一点一点扛过去。

当时的我们年轻气盛,乍听之下没觉得这项工作有多累多难,而且一公里对于二十左右的小伙子来说听起来算不上什么难事,负责的大哥看我们没有要问了,他把装包子的塑料袋随手一扔,便指挥我们一人那两根钢管跟着他走。

“哥,你不拿两根吗?”

“啊啊,我等下还得干别的。”

干活之前,大哥从随身的包里扔给我们几个手套,确实是几个而不是几副手套,因为拼拼凑凑之后发现要么大小不一要么左右手不匹配,此时我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家只是各自带上了手套(有的只能带一只)就跟着大哥去另一边的现场了。

路上大哥跟我们说,这个活要赶快干,有人会来检查,至于这个检查的人什么时候来,大哥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们也就没多说什么。

到了现场,我当时目测大概得有将近两公里的距离,而且我发现,这两公里是有车可以过的,也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用更为简单的方式来把那百十来根钢管运过来。

我把我的想法跟大哥说了,大哥轻蔑的看着我,他没有反驳我的想法,反而问了我一句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哭笑不得的问题:

“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添乱的?”

在当时,我没明白我的问题到底哪里添乱,不过作为今天的我来说,我很清楚对方这个说法背后的小心思,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当时的我,都不想(或者说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跟对方有任何纠缠不清的做法,当然如果是现在的我,可能已经放下手套一句话也不解释的离开了。

而在当时,我们也没说什么,就这么默默的开始干了起来。

起初我们还有说有笑的边抬边干,后来走了几趟之后真觉得有点受不了了,倒不至于是那种完全干不了的状态,就是越干越烦,我不知道有没有读者朋友跟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工作本身难度不大,就是繁琐而且消耗自己的精力(体力),再加上我们每次回去组装的时候,都看到一旁的大哥笑着看手机,就是不干活,这种体力上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真的有一种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大概这么干到将近十点,一旁的大哥终于放下手机,跟我们说加紧干,有人来检查了,他这才开始上手工作,而我们也意识到这个人太滑头,但因为志愿者身份的一些问题(可以入档案)也不好真的因为这种事翻脸。

就在大哥加入工作后没多久,三个穿着西装的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到我们快搭好的架子边上指指点点,

一个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西装男走过来问我们工作进度怎么样了,我们简单说了一下,他听后眉头紧锁,眼睛迅速的扫过我们早已疲态的身躯,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朝着另外两个看着像“管事的”人走过去,他一边抱怨我们的工作进度太慢,一边又在强调这个“工程”的难度确实不小。

这种汇报工作的方式太过典型,典型到如今的我只要听到这种报告模式,就能够准确断定这个项目肯定是有问题的。

后来那个小西装男叫住大哥,他们走到远处小声说着什么,而此时我们的架子已经搭完了,累到不行的我们歪坐在地上,就在我们准备跟校领导汇报工作离开现场的时候,小西装男和大哥走了过来,

“谁教你们休息了?”

“怎么少了个人,他跑哪去了?”

我先站起来说,那个同学给我们买水了,你们这也没有饮用水,我们干了这么久一口水没喝。

西装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哥,转头跟我说你们这个架子得拆,原来的规模缩小一半,然后拆下来的管子送回原处。

我一听心里就急了,而其他人则直接站了起来:

“玩我们呢啊?”

西装男看我们急了,他到不着急,跟我们说如果现在走了,志愿工作算没完成,会汇报给校方,愿意走的可以现在就走。

一旁的大哥低着头不敢看我们,现在想来,也许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想了想要是中途放弃了真的太不划算了,所以咬着牙答应下来,而后面的工作,大哥也不玩手机了,跟我们一起“重干”。

干着干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很累,因为我看到了那几个西装男和我们一样,都戴着手套。

他们的手套很白,很整齐,他们背着手,或是时不时对我们指指点点,好像他们才是真的在干活的人,

而我们,早已累的低下了头,我们戴着的手套都很脏,还有的直接破了洞,甚至还找不出一副合手的手套,

我们不像是干活的人,我们就像是被“活”干的人。

再后来,工作终于结束了,走之前,那个年长的西装男还在我们面前“指点”了一番,仿佛他的一番话,比我们整个上午干的工作都要重要的多。

我们离开了,当时已经饿得不行,找了个离现场不远的小饭馆,大家点了很多主食,什么盖饭面条之类的,先上什么我们就先吃什么,吃就是为了吃饱,什么重油重盐,什么色香味意形早就抛出脑后,

在当时,我可能有很多的感触,但是现在想来,唯一让我仍旧真切的想法,便是标题里的体会,

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感觉我还活着,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这副身体是为了自己而动,

吃的饭,也是为了自己而吃的。


笔落至此,感慨颇多,我重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好像什么都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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