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医生之死  （第十章  刹车失灵）

第十章  刹车失灵

亲戚本家、要好的朋友都通知到了，连多年来没走动的远方亲戚都通知到了。

门框上贴着蓝对联的门楼内外，白簇簇的人群出出进进，来来往往。

院子里白蓝相间的灵棚搭起来了。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高南续静静地躺在灵棚下的黑棺材里，身上覆着丝里绸面的老衣。不时有与他有过一夜或几夜之欢的女人在他的头前，烧上几张纸，或真或假地哭上几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老婆郭颖面前，脸上挂着哀凄的表情或真或假劝上几句。

微风吹过，不时有纸灰像黑色的蝴蝶样，翻飞起来，飘落的满院都是。

郭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痴痴地盯着眼前的棺木，不知道对躺在里面的这个人是爱还是恨，不管怎么样，她曾经爱过他来着；想到警察已经逮住杀死他的凶手，心里涌起一种欣慰，还有一种解脱，就像压在肩上的重担被移开了似的。

她痴痴地望着在她面前来来去去的女人，女人们脸上那一团团或浓或淡的悲伤，不自觉地猜测哪个女人是跟现在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上过床的，也许他们在肆意欢娱之时，还曾用恶毒的语言嘲笑过她吧！哦，谁说得准，这些假惺惺的人，那个没良心的人！

不骂他了，毕竟自己也曾经爱过他来着！

想到这里，郭颖心酸、委屈、怜悯、憎恨，各种滋味搅在一起，搅得她心痛，直想流眼泪，但是流不出，泪，已经干了！——自从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不断地荒唐以来，她就开始流泪，一直流到现在，真像戏文里面唱的：想眼中有多少泪珠，怎禁得春流到冬，秋流到夏！

她想着想着，想到自己的未来。

未来？是啊，未来！未来只能靠女儿、女婿了？儿子？哎！ ——

她很庆幸，在她丈夫失踪期间，她为女儿选定了这样一个好女婿。这段时间，可把女婿张俊累坏了，骑着摩托车两头跑，来来去去，一趟十多里山路啊！好在这孩子没有一点怨言，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照顾女儿，照顾这个家。他是真正把这里当作他的家了，虽说也花了不少钱吧，可也值了，值了！

想到女婿，她便抬起眼来，在人群中，寻找女婿！咦！怎么没看到女婿？

她想了又想，才想起女婿骑摩托车去后沟村借出丧的灵架了……

灵架是轿子般的东西，起丧的时候，把棺材放在里面，上头罩上蓬盖，四个人或八个人抬起走，既方便又显风光。因为村里的灵架坏了，听说十里之外的后沟有一户人家有，张俊便骑摩托车去商借。

到后沟要翻过一道山岭，兔儿岭。

这座岭，虽山石堎嶒，道路崎岖，但坡度却不甚陡。上坡的时候，张俊加大油门，摩托车呜呜吼叫着，冲了上去；巨大的响声，惊得山石间的野兔蹦起好高，没命地乱窜。下坡的时候，张俊脚踩刹车，没加油门，想溜下岭去。秋天的风饱含着庄稼成熟的气息，浓烈地从耳边刮过。路边一人多高的蒿草，有些已经枯黄了下来，在风中无力地乱摇。摩托车越溜越快，快得想要飞起来，后来，果然飞起来，摩托车拖着张俊直直地向沟底掉去。

在掉下去的时候，张俊啊呀了一声，只见眼前是几块棱角分明的岩石，岩石间是一簇绿旺旺的荆棘。

“长得真好！”张俊想，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高家大院的人左等张俊不回来，右等张俊不回来，直到天黑，觅踪寻找的人们才在兔儿岭下的深沟里发现了被摔死的张俊……

胡小虎检查张俊所骑的摩托车，发现摩托车的车闸有被人用手钳动过的痕迹，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

没用多长时间，胡小虎他们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高世宝拉绳扯纤，拄着那根他用来打鬼的桃木棍，哀哀地把他爸高南续送到坟地，看着棺木下葬，看着坟头堆起来，心想“事情总算办完了”；他刚想喘口气，歇息一会儿，警察就立在了他面前……

郭颖再一次昏厥在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