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在茶外(下)
远在茶叶还是稀有物种的汉代,两位大咖司马相如和扬雄,就开始写茶了。
李白到了唐代,李白的一首《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并序》以后,写茶诗画茶画的人,便如“不尽长江滚滚来”。特别是卢仝的那首七碗茶诗,每每读来,总有一种听单田芳讲评书的感觉: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时,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老舍说:“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所以他才写了《茶馆》。但写了《茶馆》的老舍不但道出了茶的苦涩,还嗅出了茶的香艳。所以他说:
“烟酒虽然也是我的好朋友,但它们都是男性的一一粗莽、热烈、有思想,可也有火气。未若茶之温柔,雅洁,轻轻的刺激,淡淡的相依,是女性的。″
无论老舍对茶的感觉是否具有普世性,但对茶,确实是巾帼从来不让须眉的。
宋朝书法“四个家″之一的蔡襄,同时也是一位茶叶专家。他善于鉴茶,喜欢斗茶,还著有《茶录》一书。但这位斗茶高手,却每每败在一个叫做周韶的官妓手中。
以“汉书下酒″闻名的苏颂听说这件事,就找个机会让周韶侍宴。苏颂找机会,周韶也在找机会。她知道苏颂是个大官,就想让苏颂批准她从良。苏颂说行吧,但你得以廊下这只白鹦鹉为题做首诗。周韶提笔写到:“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苏颂无话可说,立马恩准。
李清照与赵明诚女神李清照,晚饭后常常和丈夫赵明诚坐在堂中玩游戏。玩什么游戏呢?二人煮上一壶茶,然后由一个人说出一个典故,另一个人要回答这个典故出自哪本书哪一卷哪几页哪几行,赢了的便可饮茶一杯。输了的,再渴也得忍着。“饮茶助学”,千古佳话。
周韶的茶功夫为她打开了幸福之门,李清照的茶外功夫让她徜徉于幸福之中。但无论是周韶还是李清照,她们的幸福之源,通通都在茶之外。
但是,幸福之源在茶内的也是大有人在。比如开头提到的陆游。当然,幸福着茶的幸福的人并不都姓陆,也有姓赵的,比如宋徽宗赵佶。
宋徽宗不仅是个书画皇帝,他的茶功夫也十分了得。他认为,茶是灵秀之物,饮茶令人清和宁静,那份芳香与清凉,是种极大的享受。只可惜,这位仅有的御笔做茶书的皇帝,最终被金人掳到五国城这个苦寒之地,彻底凉快去了。
茶叶,就是这么怪,不同的人喝它,喝出的却是不同的感受。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看重的是茶的珍贵;托物寄情的文人士子,看重的是茶的韵味;参禅悟道的得道高僧,看重的是茶的品德;养生延年的道家羽士,看重的是茶的功效;消泛解渴的凡夫俗子,看重的是茶的味道。
周作人曾经在《喝茶》中写道:“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无独有偶,他的兄弟鲁迅也在《喝茶》中写道: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亨这‘清福′,首先必须有工夫,其次是练出来的特别感觉。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区别罢。感觉的细腻和敏锐,较之麻木,那当然算是进步的,然而以有助于生命的进化为限,如果不相干,甚而至于有碍,那就是进化中的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