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 女神

2019-02-27  本文已影响0人  小饭啦飞驰

1。

每次骑车回家,路过东二环的时候,都能看见沿街一排的按摩店,每天下午才开张。

一眼望过去,总横着几条白花花的大腿,夜晚则透着暧昧的暗色灯光。

男人路过不免放慢了脚步,伺机瞄一眼大腿。偶尔忘了情,咽口水的声音响了点,身边的女人就会开口大骂,看什么看!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天,街上走过一个老乞丐,穿着破烂的黑棉袄,背弯成一张满弓,大冷天的,拄着拐杖艰难前行。

这时按摩店里走出一个女孩,她穿的很清凉,跟这严酷的季节毫不匹配。

一条纯白的吊带裙,头发高高挽起,没化妆,完全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女孩走向老乞丐身边,俯下身去,在搪瓷缸里放了一把零钱,又往他手中塞了一根热腾腾的玉米。老头还来不及道谢,女孩笑嘻嘻地,几乎是高高兴兴地,快步走回店里。

大概是怕冷吧。

老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角。

2。

多年前在科大踢球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球友,大家都喊他小陶,小陶很瘦。

他说科大后面的九华山路开了一连串的按摩店洗头店足浴店。每次背着单肩包穿过,都会有无数只粉手朝他招摇,帅哥,来玩嘛!

那时的小陶还是个淳朴少年,估计现实中连女孩的小手都没牵过。登时慌了神,低着头赶紧走,差点还绊了一跤,只听到身后笑成一片。

他一口气跑出几百米,才发现腿都酥软了,脸热得发烫,心跳似小鹿乱撞。小陶说,奶奶的,跟书上说的初恋的感觉一个样。

后来多年不见。

某天我们在街上偶然相遇,瘦子小陶已经长成了一个胖子,回忆往事时无限伤感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他说,现在连小姐都不叫他帅哥了。当然,见到依旧是招手,只是换了称呼——老板,来玩嘛,领导,有发票!

3。

老李是我来合肥后认识的特别好的一个朋友,和女友租住在东一环圣大国际后的一个破旧小区,有时我路过,会去他住的地方聊会。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如今破败了,年轻人纷纷离开,留下老人住在这里。

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能见到一些女人。她们大多三四十岁的样子,烫着上个世纪流行过的发型,眼线浓重,脸刷得雪白,或独自抽着烟,或三三两两地聊天。偶尔目光对上,她们嘴边勾起略带嘲讽的笑意说,小伙子,来一炮?

听老李说,她们的目标不是我这样的年轻人,而是小区里独身的中老年或者附近的民工。

说实话,我挺佩服她们的敬业精神的,大冬天的,在寒风中跺着脚瑟瑟发抖,却仍然风雨无阻。

那天刚好去老李家,进了小区,发现里面乱作一团。

后来才听说,有个站街的女人,儿子前年考上了大学。因为在乡下挣不到钱,就想来大城市碰碰运气,好供儿子读书。

她做过钟点工、保洁员、超市打杂等等,折腾了一年多也攒不下什么,索性干起了这行。

她骗儿子,说自己做住家钟点工。平时不怎么联系,只在周末去学校看他,给他生活费,让他买电脑买学习资料,吃好点穿好点。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儿子听说了她的事。

那天他气汹汹地来小区,正撞见她领着一老头领着往屋子里走。他一把扑过去,几下把老头揍得不省人事,自己也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

她跪倒在地,抱着警察的腿一个劲地哀求:抓我吧,抓我吧,放了我儿子。我儿子还小,还得念书。

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壮,打了人后也不跑,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4。

小陶的室友叫小徐,三十岁出头,话不多,看起来老实木讷。

那天偶遇后,被小陶拉去他的住处吃饭,小徐也在。

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自然就说起了老李小区的那个站街女人。

小徐低着头听我讲完,沉默良久。他说,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家在农村,很穷,村里有个姐姐,大我几岁,我打小跟她一起玩,那时什么也不懂,就一起玩打仗过家家什么的。我那时就想,等我以后挣了钱,就把她娶回家。

后来她高考落榜,跟几个同学去了外地打工,过年也不见她回来。只知道她家最先盖起了二层小楼。后来村里传她闲话,说她根本没在工厂做工,而是去做鸡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天在村里又听见两人说她,嘻嘻哈哈地,我不知为什么就有一股子邪火,没头没脑地跟他们两个打了一架,妈的,鼻子眉角全被打开了,缝了十几针。

那年我高二,我想反正也考不上大学,就跟家里商量着不念书了,到外面学点手艺。

过完年我就去了广州,先在工地扛水泥,太苦了,整天忙得跟狗一样,也学不到本事。

我在广州干了三年,我心里是有想法的,即使遇不到她,好歹也和她在一个地方。

那个跟我打过一架的家伙也在广州,我们老乡有时聚一聚,吃个饭打打牌什么的,那家伙知道我心里惦记什么,有天神秘兮兮地跑来找我,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挤眉弄眼地叫我去找找。

我去了,一看,哎哟,那条沿街的门面里都是不穿衣服的女人。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知道他们传的八九不离十,鼻子一酸,想哭,好容易忍住了,终于还是找到了她。

她画了浓妆,不太像从前的样子,但我还是一眼把她认出来了。

她领着我去一个房间,说,你怎么来了。我直着脖子说别人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她没说话,起身给我泡了杯茶,又问了些村里的事。我说你好几年没回家,家里人记挂你。她说有什么好记挂的,他们就记挂我的钱。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问我现在干什么呢,我老实说了。她叹口气,把我骂了顿,说我赚钱不容易,不知道孝顺爹娘也不知道存着娶媳妇,到这儿来瞎折腾。骂完了她就哭。我大着胆子上去抱住了她,她挣脱了,我就老老实实坐在边上看她哭。我心里难受,有点恨自己,觉得自己没用,不像个男人。

等她哭完了,我就把当年怎么喜欢她,怎么为她打架,又怎么一路找来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她。

当她听到我鼻子被打开了时扑哧一声笑了,说活该,傻瓜。

我讲完了,才发现她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坐到我身边,轻声说,你大老远来,我没什么好送你,就送你做一次吧,我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你们别笑,那时我还是处男,哪懂这些。

她又笑了,说这地方不好,以后别来了。

那天我是哭着走的,我知道,以后见不着这个人了。

后来我挣了点钱,回老家盖了房子,娶了老婆,今年儿子都四岁了。

几个啤酒瓶不知不觉地空了,小徐满脸通红,咪着一双醉眼,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带着哭腔压低了声音,别人把她当婊子,可在我心里,她是最美的女人。

是我的女神。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