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二.一）

公司经营惨淡，刘强是最清楚的。半年来参加投标十二次，每次都是麻将牌里面的白板，一点花头都没有。手头在制产品马上就要告罄，再接不到业务，公司日子会很艰难。就在早上，刘强刚踏入公司的大门，久未露面的老板出现在他面前。老板姓楚，一喝多就说自己是楚霸王转世，可今天一大早就出现在办公室明显是有事，刘强也注意到楚老板的脸色如同冬天的路面，又冷又硬。

楚老板说话前习惯性摸下自己的鼻子，再开口说话，可这一次他摸完鼻子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低头看自己脚上铮亮的皮鞋，再抬头，说：“池塘里没水，是养不了鱼的。”

楚老板来自本省北边县级市下属一小山村，三十五年前还不到二十岁，跟着很多和他一样梦想的人挤上绿皮火车来到这座城市，先是学装修，从徒工变成师傅，又从师傅变成包工头，从包工头变成小老板，从小老板变成现在大老板。楚老板虽戏称自己楚霸王，可从不说自己大老板。初来这座城市时头发还是黑溜溜的，现在变成地中海，中间头皮亮的像鸭蛋壳。出于对刘强能力的认可，这一年来很少来公司，可最近业务下降，只出不进，就让他坐不住了。昨天开着奔驰S600，在路边买红薯，卖红薯的老汉要卖三元钱一个，直接被他砍成五块钱两个。

现在，面对老板的突然出现，刘强自然知道老板来的目的，经营状况堪忧，做为常务经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然他不会在老板面前说行业不好，经商环境恶劣，只能从自身找问题，只有这样才能在老板面前为自己赢得扭转被动的时间。他知道楚老板脾气，你越是强调外部因素，老板就越觉得你在推卸责任，换人是马上的事，这是老板根深蒂固的哲学。

楚老板并没有说话，手指从额前一掠，理顺了前面的几根乱发，两手一背，在办公室渡步起来。在他和刘强靠背椅平行时，他一指工位，示意刘强继续办公。刘强虽是常务经理，公司里什么都要干，每次公司投标时，他忙得如一只追着野兔的猎犬，刚打开电脑，有一条招标信息出现在显示器上。

刘强快速看了一眼，站起身，双手移动电脑，让显示器旋转一个角度，指着显示器略带喜悦的说：“您看，又是招标信息，我们做过的。”楚老板弯下腰来，低着头，侧过脸，眼睛随着招标公告移动着。刘强就在旁边，两人耳朵贴在一起，他甚至听到老板粗重的呼吸声。

刘强突然来了主意，用铅笔指着显示器上招标公告的条款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主动车轮组，4套，从动车轮战，4套，低价中标，含13%增值税，交货日期60天。”

楚老板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直起腰，摸摸鼻子说：“好，既然有招标，就抓住机会，再不能陪太子读书了。”老板有老板的苦衷，有时候一不小心扳牢了，比打工人还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前几天就有一老板，直接跑路，银行找不到，用户联系不上，工人欲哭无泪。

刘强把电脑移回原来的方向，微微摇摇头说：“就怕最后两家比价，拿到了利润也不大。”

楚老板的脸上瞬间盖上一片乌云，又摸摸鼻子，举起双手比划着说：“这次招标，要像《跨过鸭绿江》比敌人早到五分钟一样，提前准备了。”

这时候，小马走进办公室，他听楚老板说《跨过鸭绿江》，来了兴趣，大着嗓门说：“跨过鸭绿江，真实的战争比它惨烈的多。”

楚老板并没有理会小马，低下头触近显示器，额头上刻出三道沟来。马上又直起腰说：“现在接个订单比造原子弹还吃力，都拼出血了，肉也拼完了，只剩下骨头了。”

刘强点点头说：“公告发布不到半小时，浏览量已经有5家，投标单位基本就是这5家，要是没有提供检测报告这要求的，投标单位会超过5家。”

楚老板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一下子来精神，语气明显硬朗起来。他原地立正，手在空中挥动几下，又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说：“对对，这就是限制条件，现在很多企业没有这个能力，偏说自己有这能力，让他们把报告拿出来，连检测机构的章都没有。”

刘强想诗人一下，说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想想和老板说话还是越简洁越好。马上改口说：“那是，打铁还得自身硬，做好自身的事，就是王道。中不中标，那就......”

“你和他们说清楚，这次投标要是有什么差错，下几个月奖金就没有了！”金老板打断刘强的话，眼睛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刘强望着楚老板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老板的话说给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