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月光

我们乡村的主屋叫堂屋，一般东西两个房间。东间主卧，父母住；西间次卧，孩子们住。

两个房间各有一扇小木窗，父亲把它们漆成了绛红色。

蓝色纱窗被窗棂割成竖放的一个个小长方形。两扇玻璃窗，被一根根小小的黑色小钉子固定在正方形扇格上，左右各二，一共四块。

乡村，春秋夏之夜，两扇窗门一般不关，向里开着，任清风徐来，透过蓝色纱窗；也任明月洒落进来。

正值农历十五前后，如盘的大月亮早早地爬上了天空。月光稠得像浓白的牛奶，却比牛奶多了一份清澈如水。肆意泼洒人间，偏爱人间。

如果你睡眠有点浅，常常会被月亮给照醒。因为它实在是太亮了，连你的眼皮也遮不住那份亮光。

明明是夜里，却像是晴朗的白天一样。室内的箱子呀，书桌呀，床边的踏板和踏板上的鞋子，每一样都清晰可见。

月光如水，月色如梦。

一切都在梦境里了，一切成了黑白两色的水墨画，所有的所有，一起在月亮的怀里做了一个黑白分明的梦。

窗棂的长方形影子被拉长，投在房间的砖砌地面上。

村庄在寂静的酣睡中。

远处邻村人家的屋子，大片的矮矮的庄稼，小沟边细高的芦苇，大家默契地一言不发，都睡着了。庄稼地上方悬浮着如烟地白色雾气，那是夜间天上神仙悄悄覆盖在庄稼头上的轻纱吧。

在这寂静中，听见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那静越发地静了。

如果是夏天，我和弟弟被这温柔的月光所勾引，拒绝进屋睡，直接爬上放在大场一角的大木桌，盖着月光睡呢！

仰面朝天，深邃的天空像倒扣的大海，缀着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我们看着它们，它们也一定看得到我们吧。而月亮太亮的时候，星星就会内敛很多，自动调暗自己的光，不争不抢。

我常常会盯着月亮看，极力看清楚里面的嫦娥，月兔，还有桂树。可我除了看到几缕灰色羽毛一般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

眼睛盯酸了，眼皮打架了。不知是我搂着月儿还是月儿搂着我，我终于甜甜入梦。

何时，我能再一次躺在大木桌上，再一次拥抱着月亮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