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今年的雪来的特别早,才十一月初,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大雪,就把大地落成白色了。
狗子是被冻醒的,谁能想到,老天爷的脾气会这么不好,说冷就冷起来了。
狗子悄悄地溜下床打开门,天还没亮,一直飘着雪。狗子伸出手去接雪花,却被吹到脸上的寒气冻地打了个喷嚏。两个多月过去了,狗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尽管吃不饱,但好歹不再觉得饥饿了。只是去年下雪的时候,娘还在。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狗子伸头看了好久,直到天亮,雪终于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沉的。雪地上三三两两地开始冒起几阵白烟,狗子才意识到,这片土地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马三是个好人,不止狗子是这么觉得的,这个村里的其他人可能也都这么觉得。
自从上次运完粮食之后,马三又把剩余的半粮垛的粮食都给瘦子送去了。看着空荡荡的粮仓,马三发呆了许久,这日子没法过了。最后动手把粮仓移除,不然看着多难受啊。谁想,竟然在其中一个粮仓旁边,发现了一个地窖。除了十几袋的粮食之外,还有半个地窖的腌菜。
人不吃盐会死的。尽管县城里有的盐卖,但黑心的商人把盐价定的很高。一麻袋粮食才能换一小袋盐。
马三不知道是出于良心发现,还是其它,把粮食给每一户都送去了半袋,腌菜更是每户给了两斤。
“乡亲们不能饿死啊,再这么下去咱们村就没人啦!”马三是这么和乡亲们说的。
农村人都知道节省,尤其是这种光景。半袋粮食,熬着稀粥,勉强够一个人吃两个月的。入冬之前多挖一些野菜,勒紧裤腰带,还能争取再多吃两个月,只要把这个冬天熬过去,明年或许还能再熬一年。
可总有贪吃的,两三户小媳妇儿不会过日子,一个月不到把粮食吃完了。家里的男人要么当兵死了,要么逃荒去了,老人也都没了,本来饿习惯了,还好说,这吃了一个月的饱饭,断了粮,哪里还受得住。
三个小媳妇儿哭天抹地地堵着马三,就差在马三家里上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三怎么着她们了。
马三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不容易问清楚事情原因,马三也头疼。农村有句老话,叫“再凉不烤灯头火,再饿不吃播种粮。”马三留下来的粮食也不是都给自己吃的,而是等着来年分给大家当种粮的。
虽说这年头,能不饿死就是大本事,谁还管有没有种粮。可现在既然有了粮食,就有了盼头,马三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总想着有土地,人再勤快点,总不会饿死。即使今年天灾严重,土地颗粒无收,他也没有逃荒,而是硬扛着。因为马三坚信,如果连土地都选择背叛辛勤侍奉他的人,那么,去哪里都是死。
马三很快叫齐了村里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赌咒发誓,他真的没有粮食了,地窖里只剩下四五袋粮食,是留待来年给大家当种粮的。
大家也清楚马三说的有道理,但现在既然有粮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个小妇女饿死。最后,马三还是给了三人半袋粮食,四斤腌菜,逼着三人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要粮食。
小媳妇儿也终于老实了。可其中一个叫马黄氏的,十天不到就又来闹马三了。以前村正在的时候,她爬了村正的床,一直也没被饿着。现在村正死了,她又想爬上马三的床。
这次被马三的老娘举着棒子打了出来。马黄氏也觉得自己理亏,没脸在村里待下去了,第二天就跑县城里去了。
雪停了之后,狗子叫醒了二妞,二妞只比狗子小半年,个头却比狗子还要高一点。裹着薄薄的棉被,二妞睁着大眼睛疑惑着看着狗子。
“我出去捡一些柴火,不然这几天就要冻死了。你等下起来把昨天的剩稀饭煮了。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外面太冷了。”狗子小声地对着二妞说。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出去?”二妞试着起来,但是刚伸出被子的胳膊很快就觉得冰凉,于是赶紧又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嗯,我出去转转,这个冬天,唉,不知道还能活下来几个。”狗子哈着气,见二妞缩在被子里,就把门关上了。
“那你多穿一点。”二妞看狗子穿的不多,提醒道。
“没事儿,我等下走起来就不冷了。”狗子跺着脚,“等雪化了,柴火就都湿了。”
“那你小心一点。”二妞只露出一个脑袋。
“嗯。”说完,狗子就快速地打开门,出去之后又快速地把门关好。
大地一片白茫茫的,狗子沿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积雪很厚,根本跑不起来。很快狗子就觉得脚里都是水,冻地抬不起脚。可他还是坚持走着,慢慢地终于觉得暖和起来了。鞋子里湿漉漉的,狗子把柴火堆起来,用绳子系起来,拖在后面拉着。
虽然天大亮,但太阳依旧没有出来,路上看不到人,这么冷的天,根本没人出来,所以很快狗子就捡了好多柴火。
前面有个山沟沟,狗子记得那边有好多灌木,早就干枯,这种柴火拿回去特别好烧,还不用劈开。于是狗子就放下绳子,向着沟里走去。
果然,沟里头都是枯树枝,把雪抖下去,好大一片。狗子搓了搓手,开始拉扯。扯着扯着,狗子看着前面有一个小雪包,鼓鼓囊囊的像是堆着什么。
狗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小雪包走去。狗子伸出脚踢了几下,见没反应,就蹲下来用手把雪拨开。原来是个篮子。
只见这个小篮子里,裹着一块小棉被,圆筒状,包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啥。狗子伸出手抱出来,小心地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婴儿。吓的狗子直接把包裹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起来转身手脚并用地就向着小路上爬。
慌忙地把捡好的柴火用绳子随便一捆,狗子就要离开。才走了没几步,狗子就停下来了。站在原地想了想,丢下绳子,又朝着小沟走去。
狗子重新捡起来包裹,盯着婴儿看。这婴儿正睡得香甜,即使被狗子摔了一下,还是在酣睡。狗子伸手摸了一下,还热乎着,还好,没死。
婴儿被狗子冰凉的手一摸,顿时醒过来,然后就开始哭。吓的狗子手一抖,包裹直接掉在地上,婴儿哭的更厉害了。
狗子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婴儿一直在哭。
不知不觉间太阳出来了,照着沟里的狗子,也照着包裹里的婴儿。狗子坐在地上抬起头,眼睛眯着,最后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包裹上。
狗子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暖洋洋的,感觉雪要化了,咬了咬牙爬起来,抱起包裹,爬上小路,拉起柴火,沿着来路向回走。
二妞此刻已经煮好了稀饭,喷香的小麦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灶房的黝黑烟囱伸着头向外飘着幸福的白烟。
狗子推开篱笆门,招呼二妞把柴火拉进屋子里。二妞听话的过来接手,忙活好了又给狗子和自己盛了两碗稀饭,然后端进堂屋。却瞧见狗子对着床上的一个包裹发呆。
二妞放下饭,走过去一瞧,“呀!怎么有个小孩儿!”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小孩儿。
“捡的。”狗子摊着手。
“捡的?”二妞一脸不相信。
狗子也不愿相信,自己怎么就把这小孩儿给带回来了。
“怎么办啊?”二妞和狗子边喝着稀饭,边相对望。
这婴儿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俩人索性就不管了,喝起了稀饭。可婴儿还是在哭。
狗子看着碗里的稀饭,“是不是饿了?”
“对哦,我以前一饿就哭,一哭就被娘打。”二妞觉得狗子说的有道理。
然后二妞就去灶房把剩下的半碗稀饭都给盛出来了,端到婴儿嘴边,“怎么喂啊?”
狗子想了想,拿筷子沾了一下稀饭,送到婴儿嘴里。一顿饭喂了半天,碗里还余下没碾碎的麦子,这婴儿根本就吃不下去啊。
婴儿还是在哭。
怎么办呢?狗子找来家里以前用的杵,对着碗里剩下的麦子就是一阵鼓捣。等把麦子碾成末之后,就倒了一点开水,拿筷子搅拌。然后又拿筷子一点点沾着喂。终于把这点稀饭都喂下去了。
婴儿不再吃了,但还是在哭。
狗子觉得抱着的棉被湿漉漉的,就打开一看,原来是拉了。气的狗子把婴儿甩给二妞,然后找热水给自己洗手。
二妞接过包裹,小心地把棉被拆开,把婴儿抱出来,然后又仔细地给婴儿用热水洗了一下屁股,擦干净,塞进被窝里。
二人盯着这婴儿发呆。
“不行,我们不能留他,我要把他拿给村正。”之前的村正死了,所以狗子所说的村正就是马三。
“不,狗子,我们留下他吧。”二妞撒娇似地扯着狗子的胳膊。“村正家里就一个瘸腿的老娘,他们养不好这个婴儿的,我们来养吧。反正我们有粮食。”
“怎么养?我们自己都还是孩子。”狗子不同意。
“可以养的,你看刚刚我们不是把他喂饱了么?而且我还给他清理了屁股。嘻嘻。”
狗子被二妞弄得心烦,“要养你养,我不养。”
“我养就我养。”二妞一脸倔强。
“行行行,你看着办吧,我出去扫雪了。”狗子摆摆手,出了堂屋。
狗子没有和二妞说,他看到这个婴儿就想到了自己。要不是想到娘临死前和他说的身世,狗子根本就不会把婴儿带回来。娘不是也把他捡回来养大了,狗子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觉得自己应该把这婴儿留下来,这应该就是天意吧。
这茅草屋不能积雪,不然学雪化了之后,整个屋顶都湿漉漉的。狗子在外面拿着竹竿挑着屋顶的雪,二妞在屋内给婴儿洗小棉被。
到了中午的时候,狗子已经把雪都扫开了,而二妞则抱着婴儿站在堂屋门口,看着狗子把柴火摊开来晒。
婴儿躺在二妞的怀里一动不动,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瞅着这院子里的一切,没多会就累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