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玉:还君明珠双泪垂
刘楚玉,南朝山阴公主,其弟为昏庸皇帝刘子业。她嫁与何戢为妻,毫不满足,只想寻欢作乐,曾肖想过姑父褚渊,还在府中大肆豢养面首,淫乱无度,肆意妄为。后被宋明帝赐死。
相思树底说相似,思郎恨郎郎不知 。文/四月默
褚渊刚正不阿,仪态端庄,她想方设法靠近他,他却永远拒她于千里之外。他日日同驸马何戢同吃同住,两人称兄道弟,喝酒谈事,好不快活。
当朝二位有名的男子,全住在她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却没一个真心待她。
父皇为她取名刘楚玉,大概是希望她如三闾大夫一样有才,又如明玉一般尊贵无双。
她是公主金枝玉叶,小时候看管她的嬷嬷不小心让她受了凉,父皇便下旨将这等粗心的嬷嬷打入死牢。
她喜欢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饱满新鲜,父皇差人从老远老远的地方运过来,听说快马加鞭累死了好几匹马。
后来父皇去世她亲弟弟登上了皇位,更是对她这个姐姐尊重有加。
子业比她小上好几岁,他出生起,她有事没事就喜欢抱着这个白白嫩嫩的弟弟,逗他哈哈哈大笑,在他额头上顽皮的印上口水。后来长大了,姐弟俩也是一起吃喝玩乐,他为她带来偷偷出宫小街上买的栗子糖,看着她一口口吃下,非要她说几百次“好吃”才肯罢休,否则一天都缠着她。
驸马是父皇在的时候为她挑选的。当朝有两德才兼备的美男子,一是南郡公主丈夫,她的姑父,名曰诸渊;一是何戢,她的驸马,风神俊朗,大有可为。
她素来喜好美男子,对于这门亲事再满意不过。
洞房夜红烛燃到天明,何戢对她客气有加。当时她就控制不住情绪爆发,“你这么对本公主这么冷淡,是何居心?”
他冷冷淡淡的待她,请安、嘘寒问暖往往不落下,何戢他将驸马做的很好,唯独不爱他。旁人一听见她身份,上前恭敬讨好尚且来不及,他倒是冷眼相待。
她一亲近何戢,他就故作姿态说“公主要端庄些才好,人言可畏。”端着一副样子,神色淡淡的好似劝诫她。
呸,她是当朝公主,尊贵无比,谁敢乱嚼她舌根!如果有,她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贴身丫鬟说,不如去查查驸马。
这主意不错。她派了人去查探消息。
原来那何戢身上还有那样一段风流韵事,才子佳人,好,当真是好得很。
那样一个冷淡疏离的男子也有过年少轻狂,何戢曾办事误伤了一个农家姑娘,那姑娘重伤昏迷不醒,何戢带她看病问药,温柔体贴。姑娘醒来后,对他一见倾心。两人飞速坠入爱河,轰轰烈烈。
故事的结局是少年郎与农家姑娘被人棒打鸳鸯,门不当户不对,一段山盟海誓的爱情惨淡收场。农家女远嫁他乡,何戢骑着一匹快马赶到农家,见到的是一对新人夫妻对拜。到处一片红彤彤,晚霞在天边,红得像血,明艳艳地晃花了谁的眼。
她气极反笑,怒气冲冲地去了书房,何戢见她闯进来,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转而消失不见。
“我刚刚听说了一段故事,堂堂何家公子和一个农家女爱的热火朝天,没想到,人家另嫁他人,这何家郎失魂落魄,娶了公主,你说这故事精彩否?”她开门见山,站在里何戢不远处似笑非笑,一双眼直直看着他,不肯错放他一丝情绪。
他质疑,不敢置信,愤怒,按住她的肩膀质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前所未有的失控,少了云淡风轻,少了敷衍了事。
她把农家女怎么样了。呵呵。“你觉得本公主会怎么样?”她反问。
何戢见她笑得张扬,夺门而出,不知去向。
呵呵,他以为她将他旧情人杀害,还是打入天牢,亦或是卖到妓院受尽苦楚?他从未相信过她,哪怕是一分一秒。
迎娶公主,于旁人是光宗耀祖的荣耀,于他却是无奈之举,她素来名声不好,为人所诟病。
罢了,既然他如此讨厌她,她又何必守着他一个人。爱好美男。是她兴致所在。
她去了皇宫,找了素来疼爱的弟弟,跟他说了一番胡说八道的大道理,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一本正经的说出那番话。
喝了口宫中的茶,她开口同正在吃葡萄的子业说:“皇上,我们同根同源,一母所出,你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却只有驸马一个,这实在太荒谬了,你说是不是该给我增加几个?”
子业吃着葡萄的嘴停了一下,看了看她的神色,试探地问了句:“驸马惹姐姐生气了?我会好好教训他!”
她摇摇头:“与驸马无关,皇上知道,姐姐自小喜好美男子。”
出宫时,她站在宫墙外,望了眼天上,湛蓝的天空,白云姣姣,阳光正好,眯着眼,舒舒服服。
子业虽然处理政务懈怠懒散,对于她的事却是素来重视,当天三十名面首便送到她的公主府,个个相貌英俊。
何戢回府后,一言未发。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没有恼羞成怒,仿佛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不在意那些朝臣异样的眼光。
她沉迷其中,麻痹自己,终日与那些人寻欢作乐,不迈出公主府半步。喝酒、赏花,听那些人身上曲折离奇的故事。
而他,未踏足她的房间半步。他终究是不在意她的,才能这样忍气吞声,忍受“戴绿帽”。
他照常上朝,参加宫廷宴会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同她做好那套表面功夫。
宴席上人人看他略带同情,惋惜,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鄙夷,他还是什么都不在意,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不过是别人的事情。
府上有人嚼舌根,说她简直是个荡妇,放着如此好的驸马不好好相处,同那些个美男子们厮混,也亏得驸马脾气好,否则一纸休书,她早就成了下堂妇。
公主被休?从未听过这等事,只有公主休了驸马。
她将这两个丫鬟掌嘴五十,再仗刑一百。这一百棍下去没有活口,他刚好从旁边路过,她故意说给他听,他对她这等草芥人命的手段也恍若未闻,就这么走了过去,还说“公主近日气色看起来很好。”
这不是被他气出来的么。
他那样一个人,除了爱的死去活来的女子,还有什么可以激怒他?
眼睛滴溜一转又来了个新主意。诸渊是当朝最负盛名的男子,也是她名义上的姑父,同何戢一样性子淡淡,不怒不喜,却更加贤德有能。自古说文人相轻,那这同一样的人,他会愤怒不喜、气急败坏,进而嘲讽她吗?
她请皇上下旨让诸渊住进了公主府。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诸渊是个忠臣,收拾行李,搬进了公主府。
仪表堂堂的诸渊,满腹才华的诸渊,威风八面的诸渊,像他又不像他。如果说何戢给人带来冷清之感,诸渊让人感觉危险,是一股隐匿在温和下的危险,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女子的直觉。
她请来诸渊陪他赏花、下棋,诸渊每次都话不多,唯有她问,他才答。眼神中看不到对她的鄙夷,只有恭敬和平淡。
有一回,她故意在何戢书房外大声同诸渊说话,让诸渊以后就待在公主府好好服侍她,保证加官进爵。诸渊微睨了眼他,加重了声音,说如果她非要那样做,那他唯有一死了之。
偌大的公主府修建的气派堂皇,庭院小池处处皆是风景,奇珍异草无数,长廊上的帷帐都是上好的南边运过来的料子,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裳,迎风而立。
早些年她养了条白白胖胖的狗,如今生了好几个狗崽崽,现在瘦了好多,看到她依然兴奋跑过来。
这狗以前也是如此,每回见到她兴奋不已,撒娇的在她脚边窜来窜去,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非要她哄着抱着才肯乖乖的,那时她总觉得这狗太过烦人。如今想来,那狗爱她至极。
瞧,狗都比她幸福圆满。
不知何时,诸渊站在了她身后,“怎么诸大人改变主意,愿意做我公主府的面首了?”没有心情,她不想好好说话。
诸渊叹了口气:“公主何苦如此。”
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求而不得,她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使劲千方百计,何戢都无动于衷,很苦啊。
朝堂暗潮汹涌,皇宫风起云涌,何戢去外办差时,她在房中弹琴。琴声悠悠扬,婉转轻柔,带着点哀怨。
忽而,琴弦断了,一曲未成。
这是子业送给她的琴,世上只此一把。她开始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傍晚时分,管家说,她叔叔将子业杀死了。
子业死了,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啊,他顽皮任性、霸道无礼,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对别人嚣张跋扈,对她却从来言听计从,居然就这么惨死在亲叔叔的刀下。
她站不住脚,差点瘫倒在地,幸好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深夜,她辗转难眠,哭湿了枕头,她知道她也活不久了。
子业已死,叔叔定然想要斩草除根,自古皇权路上,都是沾满鲜血。
那就由她为何戢做最后一桩事吧,算是成全了他心愿。她派人去将农家女的夫君杀死,将农家女接近了公主府,替他收入房中。那女子肌肤胜雪,纵然比不上她这个皇家第一美女,却也小家碧玉,有一番姿色。
赐死的旨意来的这样快,措手不及,一尺白绫是她最后的结局。太监问她,可有话要留给驸马。
她摇了摇头,“无。”
周围的皇宫小宫女在窃窃私语,说她这等淫荡公主,荒淫无度,罪有应得。
她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却留给他永生摆脱不掉的记忆。
一个活人是争不过一个死人的。
何戢一生将活在愧疚、感激、叹息各种复杂的感情中,每当他见到农家女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他便会想起刘楚玉死的那日有多么决绝,一句话都不留给他。
“何戢,你看,你最后还是输给了我。”她心底对他说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如她刚来到这世上一样,不吵不闹。
片刻,太监喊着:“会稽长公主刘楚玉薨。”
尖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