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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笔记:唤醒沉睡的记忆——山后冯家于鸿声访谈札记

2019-04-07  本文已影响31人  关尔儿

背景:为了挖掘传统村落-招远山后冯家的村落文化,2018年夏天,中国农业大学的人类学学者孙庆忠教授带着我们师生14人来到山后冯家,从知青口述史切入,找寻和梳理冯家的村落文化特质。为此,村里特别组织知青返乡活动。原来落户于山后冯家的8位知青于6月31日驱车从青岛来到山后冯家,接受我们的访谈。于鸿声老人则是他们在村里时的大队书记。

01

7月1日,学生们情绪饱满地完成了村落知青访谈任务,还都沉浸在与知青叔叔阿姨话别后的伤感之中。

下午,孙老师带我们做了总结,并讲述了知青访谈及村落记忆挖掘的重要意义。是啊,仅仅两个半天的知青记忆口述,就已经让这些老知青们重返少年,苦难、无奈以及年少的欢愉再次通过话语呈现于眼前,在这一刻,我相信每一个人的精神乃至灵魂都获得了一次呼吸,那种被看到了的满足感挂满了每一个人的眼角、嘴边,连我们也深深地被感染着。

而这些后辈的小知青们则被带入到那个时代之中,跨越时代、跨越年龄的沟通与互动就这样悄悄地拉近了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城市与乡村的距离,也拉近了时代与时代的距离。

总结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没想到孙老师话锋一转,交代了一个新任务,那就是去访谈知青们反复提到的老支书于鸿声,而且把这个计划外的任务交给了一直在打酱油的我和姜两位老师,访谈的现场还要“直播”,也就是孙老师要我们当一个“靶子”,开展一次“访谈”工作坊。不知道姜老师是啥感觉,我自己接到这个任务是兴奋和紧张参半的。兴奋是学生们的知青访谈已经帮我热了身,正跃跃欲试,紧张的是,有专家大咖及学生们在旁边“监视”,担心露怯。

不管怎样,都只能往前冲了。

02

任务是领了,而且被要求,访谈必须在1个小时内完成,因为于鸿声老人已经87岁高龄了,说话时间必须严格控制。

为了完成任务,我们需要求助这些已经完成知青访谈的学生们,帮我们提供访谈线索。

吃过晚饭,我们如约来到村会议室。正当我们准备好向学生们问寻时,发现他们个个都表现得怪怪的。

“嗯嗯、啊啊,这个嘛……”、“咳咳……”

这些臭孩子居然一改往昔顺从、乖巧的态度,打起官腔,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直面我们的问题,这里又有什么鬼?

再看看,还有几个在偷着乐。心里忽然明白了,这一定是提前做好了绊子,来难为我们两个了。

哼哼,这还了得,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

我调整了呼吸,思谋一下策略,开始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十八般武艺组合着使用。不知道是他们心软了还是药到病除了,最后终于乖乖地收敛了顽皮的态度,认真给我们提供各种线索并尽力地做出分析。

哈哈,大功告成!

我喜欢这样的小插曲,也恰恰是这样的小插曲,让我们师生一起下乡的时光变得更为有趣且多姿多彩起来。后来知道,这背后的预谋就是孙老师,果然是高手啊!

线索是有了,访谈的主题和结构还不是很清晰。活跃的思维伴着浅浅的睡眠蹭到天亮。

清晨的曙光和喧闹的鸟鸣把我早早地唤醒,躺在床上,我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记在了手机里,起来后与姜老师再次协商访谈策略,看得出我们是极其重视这次访谈的。

03

吃过早饭,我们一行15人向村里走去,去老书记家请他。因为我是主访,所以自然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老书记的年龄已经87岁了,行动不是很利索,我们就同邀了他的老伴一同前往教授工作站。一边走,我一边和他聊天,访谈热身业已开始。

到了工作站,才发现百密一疏,访谈用的录音笔因为充电落在驻地了。匆忙中让学生回去拿,不成想,因为紧张,又忘记放在哪里充电,最后只好用手机录音,事实证明,手机录音要远远逊于录音笔,也给后期的逐字稿带来麻烦。这让我懊恼不已,只好深呼吸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大家落座,姜老师和他并排坐着,我坐在于书记的斜对面,其他人则呈半包围状坐在我的后边。

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我们的访谈。

老人的耳朵有些背,还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这给访谈带来不小的挑战。为了让在场的同学能听懂老书记的话,那些模糊的地方我都要重复确认一下,事实证明,这在整理文字稿时非常有效。

从出生到工作,访谈自然而然地展开。根据学生们提供的线索,我也一一向老书记核实当时知青在村里的情况。最后发现,大部分事情老人家都已经记不清了,那些感动着知青们的事,比如八月十五请知青们吃螃蟹、杀猪等事情,老人家都忘了。记得最清楚、说得最多的就是“他们都是孩子”。

那些曾经的付出,在老人看来都是那么地正常和天经地义,所以也没有被老人特别地记得。有人说,爱都藏在细节中,这些不经意的好就是一个乡村人最为朴实的爱吧。

访谈间隙,我会用余光扫视一下身后及周围的老师和学生们,他们都极其安静又严肃地观摩着我们的访谈,让我平添了一种庄重感。孙老师那紧缩的眉头是在思考访谈的内容还是发现了我访谈的瑕疵呢?学生们的专注里看到了什么?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吧。

大概时间的规定让我感到了压力,尽管我尽量控制着语速,但节奏还是太快了,这是姜老师后来给我的反馈,她作为辅访,几乎没有提问的机会。这就是我的风格吧,访谈比较投入,而且情绪比较饱满,常常让随访的人没有机会。在这里我要反省一下!

当主访的话题接近饱和,时间也差不多了时,老人却因新引进的话题激动起来,我知道这是踩到老人家的痛点上了,但已经远离了主题,又鉴于时间规定,我在安抚了老人后及时收住话题,访谈结束。

04

访谈结束,工作坊的另一个内容才开始。为了让学生们能够说出真实的感受,孙老师请我们两位离开现场,他要带领学生们对我们的访谈进行点评。

我们两个踹着好奇和忐忑在院子里溜达,也反思着这次访谈的得失,直到他们讨论结束。

回到室内,孙老师用他惯常带着疗愈功能的话语询问我们两个访谈后的感受。我说出了我的紧张和对节奏控制的不满意、主访和辅访关系处理的不恰当等问题。

孙老师给出了点评。认可了我们的访谈,并说,有些问题提得很好,是他也没有想到的。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带着明显的资料收集的痕迹。并解释说这和我们前面所做的工作有关。而访谈其实是有区分的,做资料集、文化志和口述史有着不同的访谈节奏。口述史更多的是能够打开访谈者的话语,让这些带着情绪和记忆的话语从访谈对象的口里流淌出来。情绪的处理在这里很重要。所以在访谈者有话语空白的时候,不要急于提问,而是给访谈者一个回味的时间。

……

后边还就访谈的细节讨论了一些问题。这样的现场教学让我们每一位参与者都深深收益。在学生们后期的访谈中,我发现他们确实长进了!

我们再次被孙老师折服,不着痕迹的教学、于无声处的影响就这样影响着每一位随行的人,生命的悄然改变也随之开始。

05

下午,学生们在整理村落档案,我和姜老师不满足于上午的采访,于是再次回到村里,走进于书记的家。或许上午那么多人在,老人家也不很自在,没有好好打开,一些未尽的话题也许在家里会聊得更透彻一些。

老人家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在自己家里,显然是自在多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很多,只是老人家的记忆确实弱化了,能提供的有效信息并不是很多,但聊起来老人还是很高兴。此次姜老师成了主访,变化了角度,我们还是有了不小的收获,让这篇口述稿又饱满了一些。

晚上,学生们协助把逐字稿整理出来。我则思考着口述的主题。

暑假里,学生们开始整理他们的知青口述,我则整理于鸿声老人的口述稿。想着做个样本给学生们示范,所以在学生们的口述稿出来之前,我必须完成。还好,这个假期的事不多,能够潜下心把零碎的文字梳理成章,终于完成了稿子。

06

一篇口述稿看上去比较简单,几个主题、几个故事,但其背后的工作却是一点也少不得,而这些工作是看不见的。访谈语言是零碎的、随机的,又有着大量的难于理解的方言,我们需要使用访谈对象的语言风格把这些零碎的、随机的、口语化的语言按照语意背后的逻辑重新组合起来,同时需要提炼出符合事实又有点睛作用的主题,那是一件颇烧脑的事。围绕几位知青口述史的主题,我和学生们就展开了至少2次网络会议,更不用说文字的修改了。

然而,对于这份付出,我和我的学生们都无怨无悔。因为我们知道,这样一段段口述看上去是某个人的记忆,但它同时也是一代人的记忆,社会记忆就藏在这样一个个细节中,而我们今天能参与其中,帮助社会把这份记忆完型是一种责任,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也融进了我们的情绪情感,无形中也丰富了我们自己的人生阅历,原本的人生多了一分厚度。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这也是乡村工作给予我们的礼物吧。

真情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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