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诗心在人间
大多文人,在出世与入世间获得自由。入世,奋斗,挑战。有一颗出世的心,在寂寞中得大自在。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陶公将出世和入世打成一片,官场俗事多多,不合心境也,即言:“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文人,往往最有骨气,有时为了守住一身名誉,即使丢掉性命,也要坚持自己的信念。明朝大文学家方孝孺面对朱棣的威逼利诱,面对将要被诛杀的九族毫不妥协,“灭我十族又如何?”铮铮铁骨,震荡于朝堂。汉朝的苏武,南宋的文天祥、明末的于谦和史可法等,皆为可歌可泣之勇士者也。
阮籍和稽康那时,确算是真正出世。稽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其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标准的魏晋风度,倾倒朝野。稽康他们苦行是手段,得自在是目标。只是那个年代,终不得出世之自在。
钟会应算是一粉丝,率一队人马来见稽康,稽康扬槌锻铁不辍,旁若无人。钟会离去,稽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从此埋下隐患,一曲《广陵散》终成绝唱。
世间事,皆有因缘。因,是种子,是内心。缘是扶助,是外物。种子要长成谷粒,必假以雨露的滋润,外力的耕种,土地的滋养,方能茁壮成长。凡此土地、人力、雨露皆“缘”也。有外物与内心的融合,则自成境界。出世与入世者,皆各有因缘。
诸葛亮遇见刘备“三顾茅庐”,自此鞠躬尽瘁,兴复汉室。六出祁山,终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说至底,他的出世无非为了感念知遇之恩。
《世说新语》有一故事,说周劭原是隐居庐山的隐士,但经不住庾亮的再三游说荐举,下山为官。但官场的一切令其不称意,以至于慨叹为庾亮所卖,终至引发背疮而死。
诸葛亮与周劭皆为主子游说而入世,但一个是真入世,入世即死而后已;一个是半入世,一边入世,一边想出世,终至郁闷而死。“强扭的瓜不甜”,真违心而为,终非主流。
这样想来,如今的我们还算是幸福,一边工作,一边还可养花。深居简出,自得其乐,也算是活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吧,这也是一种“境界”。内心,外物;有我,无我。养花之间,略有所感,偶尔记下几分感悟。
花之情感。河无水便是干河、枯河,实不成河。有水方能润物。山无林便是荒山荒坡,犹如戈壁荒漠,不算为真山。佛说“一切有情“,非专指男女之情也。凡天地间有生之物皆有情。种花也一样,须有情,才能养出好花。你付出多少,收获多少,犹如人间男女之爱。爱是相互的,各自愿意全心付出,才能真正成就人间真情。种花即是如此,“一分耕耘 ,一分收获”,你付出爱心,才能收获花事缤纷。
花之品性。极美丽之花果,其肥料和土皆是污秽之物。“出淤泥而不染”,许是可贵。古代很多文人墨客皆爱花。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苏轼《咏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道尽对花之爱。唐诗人 齐己写道:“何物不为狼藉境,桃花和雨更霏霏。”桃花林中,苍苍茫茫,烟雨迷蒙,雾失楼台,听雨赏花,该是何等悠然闲适之境。因为喜欢,所以慈悲,雨中桃花格外娇,却是惹人怜爱。
花之联想。说至花,会想至“芳华”两字,今之“芳华”古义有三:一是香花;二是美好的年华;三是茂美。
闽·王继鹏《批叶翘谏书纸尾》诗:“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明·文徵明《和答石田先生落花》:“无情刚恨通宵雨,断送芳华又一年。”清·龚自珍《洞仙歌》词:“奈西风信早,北地寒多,埋没了,弹指芳华如电。” 后人又以梅、兰、竹、菊这些意象将志洁与物芳引为一体,不同流合污,自视清高。
禅宗有三关,其二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诗人见花想到美人,禅师见花悟到禅机。这也是花之联想吧。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李白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犹如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美不可及,让多少人魂牵梦绕,百转千回,写尽朦胧之美,意境之美。“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皆以花来喻美人之美。女人如花,花如女人!
灵云禅师一日行径,见桃花灼灼,因而悟道,平生疑处,一时消歇。于是作偈曰:“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华后,直至如今更不疑。”人心 就是佛心,真正的修行方法,是自己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去找。慧能顿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由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最终成为禅宗六祖。慧能又说,“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
“自然之物,情感,思想以至精神”,这是自然之物在心中不断酝酿,感觉不断渗透,终参悟至思想和精神,这就是所谓艺术之由来:来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一切艺术作品能惊艳于灵魂深处,其理无非如是。小说是虚构的,电影也是虚构的,但在其中能让我们望见生活中的影子。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花事未了,浮生未歇。若花事荼靡,或许只剩下遗忘前世的彼岸花了吧,那又是另一番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