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
由于工作性质的决定,每隔几天就要上两天夜班,我老把自己想象成猫头鹰、蝙蝠、黄鼠狼那一类只在夜间活动的生物,来对抗本来规律生活中的两天不规律。
凌晨时分,这个阴阳交错,多数人开始犯困准备睡觉的时间点,正是我上班刷脸打卡的时间。我常常睡眼朦胧,像醉酒一样,晃晃悠悠的下楼,出楼门的一刹那,凉风袭来,专属于夜的风最易惊醒梦中人,四下望去,除了昏黄的路灯将树木房屋照的明明暗暗,一个人也没有。醉眼看世界,世界也有几分醉,睡眼看夜景,夜景颇梦幻。星辰零落而清净,明月高悬,月光幽幽,有时下过一场雪,月色被白雪映射成月辉,天地之间一种灰色的格调,如果不是夜班的催促,也许我未必能欣赏到世界的另一个样子。太喜爱这梦幻般的感觉,想坐在台阶上多看一会。奈何有雪都是冬天,气温零下,棉衣不长时间就失去热量。回到有暖气的屋里,灯光耀眼,与同事闲聊几句,深深的困意,烟消云散。
困意还会袭来,凌晨两点之后,那种熬到尽头的瞌睡,还要强打精神的微弱清醒,看什么都像旋转木马的滋味,只有经历的人才感触最深。
工作只是巡检机器,并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隔一小时去看一次就可以,中间空闲的一小时,最尴尬。我恨自己没有猫的睡眠,闭眼就是呼噜声,没有狗的听觉,略有声响就惊醒。通常情况,闭着眼睛,脑子里天马行空,左思右想睡不着。要不就是意外睡着,被设定好的闹铃吵醒的那一刻,头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就是不想动。对再次入睡的渴望如同饿狼被硬生生的撤离了羊肉一样。
睡眠一旦失去规律,阳光灿烂的大上午,我却像躲在树洞里的松鼠,拉着窗帘窝在被子里昏天暗地。中午时分,会被饿醒,爬起来简单吃点牛奶面包。继续睡,如果吃别的,很有可能一会被渴醒。醒来再睡远不如自然醒畅快。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会真正的清醒。然而已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多数人只能看落日余晖,我应该是除了那帮早睡早起的老头老太太之外,为数不多能迎朝阳送落日的年轻人。
上夜班很少时候能真正睡踏实,因为心里搁着事。四月底的夜里,气温依旧冰凉,我和老任把车停在采样间门口,这样就不用大老远的从办公室开车往返,浪费时间。两人坐在车里,掐着时间,轮流出去巡检。老任是个手机控,除了睡觉,永远人机合一。厚厚的眼镜片,足以证明此老哥玩手机深厚的功力和漫长的工龄。也不知在干嘛,总是笑嘻嘻的盯着屏幕。这一点我很是佩服,我在光线暗的地方如果玩手机,那简直就是催眠器,老任看我瞌睡虫乱飞,叫我先睡觉,他盯着,等后夜困了,他睡觉,换我接班。我把棉衣捂在身上,蜷缩在放倒的车椅里,座椅大小有限,半躺半坐的酝酿睡意,伸不直腰腿真憋屈,感觉发明床的那个人真伟大。车窗外探照灯的光芒异常晃眼,漆黑中的一丝光线都是明亮的存在,如果不遮住眼睛,总觉得有什么挥之不去。耳畔机器丁零当啷的声音持续不断。我把棉衣的帽子取下来遮住眼睛,然而内心光芒闪耀,辗转饭辙,睡不着啊睡不着。睁开眼,望车外,又觉困意袭来。我像老和尚打坐一样,内心天马行空,人像一颗朽木毫无活力。但是神游天外时间还是过得飞快。忽然车窗的玻璃咚咚咚被敲响,我掀开帽檐瞅一眼,外部门人员,老任下车招呼去了。我继续朦胧状态,凌晨四点,最疲乏的时间,天王老子来了也能不搭理则不理。
老任喊我说机器故障,我下车去看,结果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已经处理过了,让我白跑一趟,夜风的凉意显然与暖暖的棉衣是巨大差距。看看时间,离日出不到一个小时,白天还觉得穿多的衣服,这时略显单薄。我两又回到车里,老人放下手机,不过几分钟,呼噜声与机器隆隆声已是二重奏。我虽不完全清醒,毕竟半昏迷状态的休息,起了那么一丁点作用,如果就这样坐着发呆,极易误入梦乡,睡眠真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排。我思索一会,可以想几件伤心事来对抗困意,然而好像没什么能让我内心泛起波澜。思念妹子吧,但凡认识的都与我无关。此时我才感觉,空白才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东方泛起白光,夜色被冲淡,太阳待出之前,幽冷的色调充斥着一切。那种寒意,与温度无关。像被丢弃在荒岛一样无助,像走到瓶颈一样困惑,像被困在笼子里一样绝望。总之,是一种负面情绪中的冷静与希望。因为太阳已经在你恍惚的时候,露出一丝笑脸,然后万物在光芒万丈中苏醒,白天来临。黎明前的黑暗,黎明时的幽冷,黎明后的温暖。
熬到八点下班,下班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睡一觉再开车回家,二是开车回家再睡觉,看似几个字颠倒了顺序而已,其实这关系到开车的安全问题。我一想到三天的休假可以自由自在,已是漫卷诗书喜欲狂,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激情,哪还能梦中日月长。
春意盎然的风景冲淡了些许疲劳,但是车里的内饰几乎是黑色,吸收太阳的热量,很好的被保存在这个小空间内,摇下车窗,被车激起的风呼啦啦的响,这时风躁声与热辐射全是催眠的良药。
要走的这段路虽然号称国道,经过一处处村庄,本可一泻千里的畅快路变成目不斜视的忧心路,像败仗之后撤退还要留心峡谷小道有伏兵一样。其实除了醉鬼和神经病冒冒失失的出现在路中央,行人都是标准一停二看三通过。最危险的是牛羊,不管不顾,我行我素,领头的朝那去,尾随的只顾盲从。这倒蛮符合我们名族性格的特点,随大流,保安全。听朋友说,他之前就被忽然杀出的羊群来个措手不及,刹车也不及,然后高价买走羊倌的伤羊,钱花的痛心,但是肥肥的过了一个年。车这玩意儿安全还好,若有磕碰,还是会吓半死。有一次,我晚上九点行驶在这条路,车灯所到的地方,视野还算明亮,晚上的村庄,万籁俱寂,牛羊归圈,不会半路有程咬金杀出,所以我并不是太警惕。隐隐约约中,似有一干瘪的老太太在招手,当时心跳就自带涡轮增压,极速飙升。这乌漆墨黑的路,谁能知道她是真的人还是真的鬼。脑补的画面全是曾经听大车司机给讲的开夜车的恐怖经历,尽管他们的故事荒诞不可信。我还是没有勇气停下车去鉴别她的真伪,助人为乐。从她身边略过,回看后视镜,漆黑一片。我忽然想起聊斋里夜半敲门还去开的书生们,庆幸自己没被书看呆。
在最困的时候需要保持清醒,在清醒的时候反而无所事事,时光在不遂人意与混沌迷离中逝去,除了朝阳与落日,满天的星辰,那一轮照耀千古的明月会在闭眼的时候浮现在思维的辽阔中。经历过的悲欢离合,浓烈与清淡,在沉沉的睡眠过后,变得遥远缥缈。日夜时有颠倒,睡眠时常不足,在梦与醒的更替中,我俨然没了对那个季节的贪恋,反正冬天的雪会在明年飘飘摇摇的再见,夏天的雨依然是熟悉的影子,令人惆怅的夜班也还会到来。
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