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花的药
楼下的阿公是电气工程师,他大半辈子与电气打交道,在职时荣光万丈,受人尊重、爱戴。他喜欢工作,退休后被反聘又工作了八年。
他不缺钱,唯缺生活的经验,生活上什么都不懂。前年老伴老去,他变得沉闷,工作也再无心。于是在去年便退下来了。家里没有老伴在了,自己能动手做的吃食只有蒸现成面点、煮面条,简单的炒菜。看他吃得单调,味同嚼蜡。他自己感觉,生活也是没滋没味。
今年初,他从小区爱花草的老人那里拔了些花苗回来,要利用好门前的空地,想把家门前种成花园。后来他又陆续在外面买回来各种花草,每天都乐在其中。他可能喜欢看花草成长的节奏,买的花苗挑的那些总是刚抽蕾或还未长成的苗。可天不遂人愿,他养的花草很少见花,偶尔的一两朵也是瘦弱不经风雨。
他哪里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才是花的药。而他门前太阳是整天也不光顾的。凤仙花苗种得最多,可能有十几盆,但至今未见开过一朵花。
我在乡下长大,小时候种过凤仙花。它易种,花儿开得很旺,边长高边开花,花色也多,天天爆满。最后结籽也特别多。棱形的荚果由绿转黄,成熟后只要轻轻一碰就炸裂开来,荚如弹簧般快速收缩卷在了一起,棕黑色的种子圆圆的,在荚果开启的瞬间便四散而逃,偶尔会有开小差的宝宝睡过头了还赖在荚里。我收获时总是用盆接着,小心翼翼的生怕碰触了机关而惊扰到宝宝们安睡。
阿公家门前没有太阳光顾,一点也没有。有光无阳,大部分植物能生长,却不能开花结实。我上班路过时常见他在浇肥水,应该是晚上的小便稀释的,一股微弱的馊味浸漫在空气中。他不知道,这些花仙子们为什么总是躲着他,一直不肯露面,也不见枯萎。弱弱的苗似饥饿年代里的高个,经不起风雨。他以为是肥施得不够,就常给它们开小灶,越弱浇得越多,最后醉倒了 —— 在一阵夏雨中伏在泥盆边,不愿再挺直腰杆。阿公端来清水,耐心地用细布轻拂去叶上的残泥,又找来细竹枝、短棍插在盆里当它们的依靠,再用纤维绳扎实,如给它们安上了外骨骼。在阿公悉心的照料下,自栽花苗始终没能长成他心里想要的样子 —— 连一株也没见花。
阿公把竹子种在稍大的盆里,用绳扎成一捆,让它们自己抱团成长。竹子耐阴,长得还算好,只是花盆的天地就在那里,是不可能自由奔放的。还有木瓜树苗也种了一棵,有一米多高了,杆儿不粗壮,叶子由于少了阳光的考验,也不够翠绿肥厚。我想也难得见花结瓜,木瓜这东西是会变性的,一不小心,即使开花了也多不会有结果。也许吧,阿公种它们能长起来就是最大的满足。
还有那几盆艾叶,早春是长起来了,约有五六寸高,细长的杆上长着稀疏的嫩叶。我每天下楼经过都会看到,有时风吹株斜,叶翻卷白,带着清香味扑鼻而来,我猛吸一口,让这味道深入肺腑。艾蒿是可药可食的草本,有些手巧的人会把它们做成艾叶粑粑来吃。有天我下班回家,所有花盆的艾叶全割了,剩下短杆在花盆没有了生气。后来过了不知多久才长了短短的一丛丛嫩绿,但它们不再像上一茬一样,很长时间也不见长。也许这些艾蒿经过一冬的孕育,头茬把所有能量都用上了吧。
阿公对家门口的花草是用了心思去肆弄的,但少了阳光这植物生长所需的药,终究难成气候,只能在无心插柳中去任由花草生长,自在绽放了。也许他把它们当故人陪伴,每天看看就是最大的满足。
不知名的花草 不开花的凤仙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