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年猪

高二那年的寒假，大概是腊月二十八，爸爸一早就把我叫起来，准备把前一天刚杀的猪拿出一部分上街卖掉。虽然很困，我也是打起了精神坐上了家里的手扶拖拉机。

快过年了，天气很是寒冷。寒冷连着湿意钻进人的骨骼缝里，让人忍不住打寒颤，在皮肤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在拖拉机上就更冷了，由于速度比较快，又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风直呼呼地朝我袭来，让我不由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好在县城并不远。家乡的县城是依河而建，在那条千年古河旁边，有不少大而平的石头。彼时，石头上摆满了附近农民的各种产品：大米、糍粑（南方一种用糯米做的食品）、红薯干，自家养的鸡鸭，当然更多的，还是猪肉。

爸爸将拖拉机停在一边，让我将麻袋铺在石头上，他再将猪肉放在麻袋上，再摆上刀、秤，我们的卖肉生意就此开张了。

大概是卖肉的太多，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过来问。我和爸爸也不着急，把从家里带来的糍粑给吃了，作为早餐。

好一会儿，终于来了一个六十来岁的奶奶，我带着点不好意思：“奶奶，买肉吗？”谁知奶奶抬头一看，惊喜地和爸爸打上了招呼。原来，这个奶奶是爸爸小时候的邻居，后来搬进了县城，很多年已经不相见了。爸爸开心地和奶奶打招呼，奶奶也热情地招呼我们上她家玩。最后爸爸还割了一大块肉送给她，奶奶推辞不得就收下了。最后，奶奶热情地招呼：“大家快买吧，这肉就是农村的肉，没有添加饲料什么的。”在奶奶的招呼下，呼啦啦地围过来一些人，不过也成交了十来斤。

零星地，肉卖掉了四五十斤，大概一半的样子了。爸爸看了看表：“都十点了，一会估计是买肉过年的了，就该便宜些了。”

“还要便宜吗，咱们家的肉已经便宜一块多了。”我嘟囔着。本来，别人都卖15元一斤，爸爸只卖14。

爸爸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肉太多了，要是上午卖不出去，下午就更便宜了，能卖十二元都不错了。卖了这些肉，再买点年货，还有你们姐弟三个的学费也能凑够了。”

我抬头看看爸爸，生活的辛劳早就让爸爸变得苍老，脸盘黝黑黝黑的，额头上更是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我家三个孩子，我读高中，弟弟妹妹读初中，一年的学费让爸爸妈妈压弯了腰，时刻辛苦劳作，却依然不够。

这时，过来一对中年夫妇来买肉，穿的不错，看起来像是县城里过的不错的。我学着那个奶奶那样，热情地推荐：“叔叔阿姨，买肉吧！我家的肉可好了，都是我妈妈用白菜萝卜喂的，没放饲料。”阿姨笑着说：“这么好，怎么自己不留着吃？”我说：“爸爸妈妈给我们攒学费，要不舍不得拿出来卖呢，都留家里做腊肉了。”阿姨一边问我上哪个学校，一边扒拉着肉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叹口气说：“小姑娘，你家肉太肥了，我想要瘦点的，你能给我割一下吗？”

我问着她怎么割，结果看她比划的，简直就是从将所有的肥肉一点一点撇掉，那样就没办法卖了。我摇摇头，拒绝了她。

我看着她和她爱人去了别的摊位，人家也拒绝了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就中午了。爸爸掏出一元钱，让我去吃碗米粉。我摇摇头  ，不太想去。因为我知道爸爸特别着急地想把肉卖出去，我怕他降价。

大概两点来钟，那个阿姨又出现了，她直接跟我爸爸说：“大哥，你还是卖些瘦肉给我吧，要不一会儿就卖不出去了。”大概这句话说到爸爸的心里去了，爸爸居然真的按她说的那样割给了她，十斤肉，可是却有足足五斤碎肥肉是卖不掉的。我有点急，可是又觉得不能怪爸爸。

零零碎碎碎地又卖掉了二十斤肉，价钱真的只有十二元一斤了，旁边卖肉的人都着急了，纷纷降价，有的买肉还送骨头，恨不得赶紧卖了了事。

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剩下十斤肉和刚才剩下的那一堆肥肉了没有卖出去。冬日的下午，天已经暗淡下来了，天气也更冷了。我们爸爸抽了口烟：“回家吧，大不了咱们别买年货了。你们的学费应该是够了。”

我和爸爸收拾着想回家的时候 ，旁边的米粉店老板过来了跟爸爸商量：十元一斤全部卖给他。从十五元到十元，少了足足三分之一。爸爸踌躇了半刻，最后还是卖给了他。我很是不赞同，爸爸说：“丫头，后天就过年了，咱们得稍微买点年货啊，不能光吃猪肉吧，还要走亲戚呢，总要买点糖果饼干什么的！”

天黑的时候，我们回家了。家里的灯光暖黄暖黄的，妈妈和弟弟妹妹听到拖拉机的声音都迎出来了，带着热切和关心。妈妈听到肉卖完了，很是开心：“不错，便宜就便宜，孩子们的学费都有了，大不了我们就少吃些肉！”

看着妈妈一脸的开心，我突然觉得，似乎，肉卖掉了，总是好的。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和爸爸一起卖年猪的经历历历在目，当时觉得很冷也很苦，现在想起来似乎又全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