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

那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块十块的零钞递给毛驴，“大哥我错了。就这么多了，都给你。”毛驴一把抓过来，“滚吧！”

另一人把躺着的人扶起来跑到三轮车上，打着火狼狈地跑了，摆摊的东西都没收拾。临出到人群，后斗上那人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毛驴，嘴里嘟嘟囔囔地。毛驴对着他们比了个中指，见他们走远了回头对着帮忙的三人大手一挥，“走了，喝酒去。”回头深深地望了张立春一眼，那眼神里有欣赏，有认同，唯独没有感激。

人群像水波一样散开，融入人流不一会就找不到踪迹。有几个贪小便宜的人走到小桌前拿洗发水和香皂，有人喊：“别拿了，都是假的。”但偏偏有几个不信邪的装傻充愣嘿嘿笑着偷偷装了几瓶。

没戏可看了，集市又恢复了秩序。偌大的集市，刚刚的吵吵闹闹就像一朵小浪花还没等翻起来就已经平息了。张立春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了母亲，跟着她继续采购。

“夏天不能吃白蚬子，容易坏肚子。”母亲边叨咕边又转头去看鱼。“这‘鞋底子’看起来挺新鲜的，我记得你媳妇就爱吃这口，嗯，咱得买点。”张立春故作生气地说：“妈，我还爱吃胖头鱼呢，咋不见你给我买点。”母亲嗔怪地佯装打了他一巴掌。“这孩子，和你媳妇攀比什么。你不知道你媳妇现在需要重点保护吗？”张立春只能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母亲只要来到集市不到中午肯定不会回家，除了买东西，如果遇到熟人怎么也要唠一会。唠嗑的人都是和她岁数差不多的，而张立春和母亲明显有条代沟，尽管他愿意听她们说话，但架不住没有兴趣。只能跟母亲约好在我二姐店里见面，自己沿着摊位逛了起来。

调料摊是集市上最热闹的一个摊位，没有之一。热闹不是因为有一头真正的小毛驴拉磨而是因为摊主的打扮。一身灰色的破僧衣，一顶像倒扣鞋的破帽，手持一把豁半露齿的芭蕉扇随着音响里济公的主题曲又唱又扭。没错，就是济公的打扮。只要来赶集的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这个摊位前站一会，毕竟这位摊主长得和游本昌有六分相似。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随着耳熟能详的音乐声，摊主摇着破扇子对着围观的人比比划划，那搞怪的动作和夸张的语言常常惹得观众捧腹大笑。他的摊位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大伙看乐子的同时也把该买的调料买了，反正在哪买不是买。要不说各人猴个人耍，同样是卖调料，其他摊位却冷冷清清。

“哎——老同学！”从调料摊刚离开遇到了小学同学兼玩伴王凤云，他还是上学时候的样子，中等个，偏瘦。“张立春！”一个大大的拥抱瞬间把他们拉回到小时候。张立春搂着他的肩膀沿着摊位边走边打听他的近况，他说他在沈阳学习机床操作。这次回来是因为马上要当爸爸了。张立春赶紧道了声“恭喜”，看着他消瘦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豪，突然郁闷到不行，很多事越刻意回避越容易遇到。

张立春匆匆和他告别，就好像他的自豪变成了尖锐的钢针追着赶着非要在心上扎一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免感叹小时候的单纯终究远离而去。

九岁那年夏天，他们俩结伴去海滩，玩乐的同时发现了白蚬子，孩童的乐趣很简单——有的玩就好。他们用脚踩用手扣，混不在意蚬子的多少，只是沉浸在寻找的乐趣中。潮水到了眼前他们才醒过神，想去拿蚬子却发现小小的身体不足以承受白蚬子的重量。当他们拼命跑上岸，不甘心劳动成果的他们只好去找他父亲帮忙。看着他父亲高大的身影提着白蚬子从海滩走来，他们带着崇拜高兴得又蹦又跳。仿佛转瞬之间，他们从孩子变成了即将成为孩子的爹；从需要遮风挡雨变成了为孩子遮风挡雨。

集市上摩肩接踵，人们都以最悠闲的姿态逛着，走两步停一停。如果心情放松算是天堂般生活的话，那么集市就是农村人的天堂。想穿过集市没有点体力和耐心还真不容易做到，望着人群张立春产生了望洋兴叹的感觉，无奈只能先跑到相对清净的第二进院子避避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