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见！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分开多年后的再一次相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意外，也夹杂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在某一瞬间她突然恍了神，好像身处《半生缘》的拍摄现场，可惜她不是顾曼桢，而他也不是沈世钧。对了，两人也没有狗血的各自牵着自己的小孩，更没有影视剧里的“两眼相望竟无语凝噎”。想到这，她竟突然有点想笑。
“聊聊？”目光落下，他一如既往简单明了。
“行。”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原本的“没什么可聊的”在舌尖绕了个圈还是被压下。那种斗牛的倔劲又冒出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好像不久前两人就这样走的。
个高腿长的永远在前边，腿短的要想追上就只能加快频率。以前是很喜欢这样的距离和视角的，人都说恋爱中的人眼睛自带滤镜，何止是眼睛呀，连脑子都加了一层反光板，看他满身光芒，而自己像是追光者。每一分、每一秒，都能透过他看见更好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你原本是可以慢一步的，或许是我毅力有限，又或者因为其他，总是还是行到岔路口，各走各路了。我这人啊，注定成不了夸父，当然我也不想当夸父。她默默想：不是不够喜欢，我爱你，可我也爱我自己啊。
“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意外的，没想到会遇见你。”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多少人相恋相离，每天经过这里的人又有多少，分开后两个人相遇的几率有多少？这些她从没想过，只是眼下的偶遇突然又让自己不自主地跑了神。刚分开始她想过两人相遇的场景，很多次的假设场景，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她不由得想，“他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相遇是不是曾出现在他某一瞬间的沉默里？”
“你倒是和以前没两样啊，说话时还是自顾自的脑洞大开容易跑题。”
“你倒是还记得啊！”她笑说。
“你也不想想，谁会用认真且玩笑的口吻对我说‘你这辈子注定会孤苦终老’？想忘也忘不了啊。”
笑容一下子僵在她的嘴角。
那时两个人算是在一起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两个人有次好好地在聊天时，因为莫名其妙的提及这句话吵了一架。说是吵架无非是情绪上的埋怨，一个用微信发着语音，一个敲着文字，让旁人看见这一幕只会来一句神经病。两个人都极好面子，连吵架都不屑于爆粗口，吐脏话伺候对方八辈儿祖宗。怎么和解的？却也是想不起来了，因为快乐的事太多，唯一的一次吵架就更不当回事了。可很久以后，两人连吵架的情绪都酝酿不起来了。“其实我应该就这事当时说清楚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黑锅背了这么多年多不划算。”
“我忘了是在什么情境下说了这句话，无论怎样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抱着咒你一生不幸福这种念头说出这句话，如果我真的起了这种坏心思，那就让它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还给你！”她突然站定，盯着他说。
“你......不用这么较真。”他有点愣住，抬头看了看太阳，轻声说，“走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不自觉地咬咬唇，她边走边接声道。
“嘿！脾气见长啊。”他习惯性抬手准备给矮个子的后脑勺一巴掌。只是却是扇了个空，她斜跨一步，离他更远了些。两人对看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继续分裂着自己：都是自己作的，自作自受！我以前喜欢他恣意张扬却仍旧透明像小孩一样的玩心和眼神，生怕给他的不够好、不够多，宠着他还不够怎么会让他受一点点委屈。我以前视他为神明，满心满眼的崇拜让他的光更胜，英雄梦更充实，哪里会让他有一丝丝难受！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在养一个小孩，可惜我是一个失败的妈妈，把孩子养得恃宠而骄，蛮不讲理。
“那是你不知道，我脾气坏，受不得一点点委屈。这事能让你能记挂这么多年，要不说开了，你心里过不去，我要是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不解释清楚我会过不去。既然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干嘛不简简单单让它过去。”
“瞧瞧，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还是没法看他纠结。”她心里嘀咕着，“早在上学时候就知道“处事有度”，只可惜理论和实践脱轨，对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还是没有把握好分寸，怪谁呢。就当是长教训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不能惯着了，赏罚有度才是王道啊！”
他看着她的头顶，然后来了一句：“你现在这样，倒和刚认识时一样！”
刚认识时？是说没在一起时那个肆意张扬又跳脱的自己吧。只是那时，我没那么在意你，你和其他人一样。后来却不一样了，我以为自己个性独立、稳定经济稳定，爱好不广泛却也不曾落下，日常开销上从不多占用旁人一分一毫，在喜欢你这事上，我可以把握我的感情的温度。只是，意料之中的失控了，那个不像我的自己只是爱上了你，意料之中的占有欲、小心眼......以前不曾现身的毛病还真是一个没跑都来了!想独独拥有你，想在你身上打上自己的标签。那样患得患失的人又怎么能没心没肺恣意洒脱？！当时忽略了脑子的价值，强制性的理性分析也无能了，自己找出说服自己的理由搁童话故事里都能被三岁小侄女赏两白眼。我却忘了所有的分析都必须建立在相爱的基础上！我如珍似宝一样待你，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呢？以前很想问，很想有个答案的！
——后悔吗？
——不后悔！
——还爱吗？
——爱啊！
——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自己心里最清楚。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她突然有点释怀了。
那么多的日子里，笑容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劝了多少次放过自己都无疾而终，眼下倒是有点拨云见日的觉悟了。
“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帅！”她由衷地称赞。老天果然不会亏待一个自律的人，这身材确实让人没话说。
他笑：“肯定啊！我们分开后，有次做梦梦到我们又见面了，那场景——啧啧，惨不忍睹！”
“怎么？还有能让你心惊的！”她微睁大眼睛，略带调侃说。
“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他摇摇头，有种老友再见的轻松感。
她一直笑着，笑着说话，笑着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街边的景。以前她会缠着自己，半吊在他身上挠痒痒，逼他说出没有说完的后半截话，会恼火地说“你这么半吊着说话不怕把自己噎死。”他会配合着不甚其扰说出后边的话，然后看她成功“收拾”了他之后，那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不再“放肆”，她收敛起身上所有的光，眼里也带了小心翼翼。再后来呢，她对他的半截话是一种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问的态度。而现在，她礼貌又疏离，笑得安静，对其他人一样的笑，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在这样的氛围里，要么谁先开口打破僵局，要么谁先开口离开。说话或者逃开，二选一的抉择。貌似挺简单。
“你——”
“我们——”
他抬抬头，示意“你先”。
“那我们就好好聊聊，正式的好好聊聊。”她说，“说说吧，你。”
两人并排继续走着，步调莫名的统一了。
“总体来说都还行吧，工作顺利，之前和不错的女孩也相处过，后来分了，我自己的问题。身边也新认识了一些聊得来的朋友，总之都还不错。”他边说他想，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喜欢宅着？有没有认识新的人？新朋友又是怎样的人？你又乐不乐意告诉我这些？如果我问的话，你是不是又会回答“挺好的、还行、不错”。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你呢？”
果不其然的，意料中的回答。他想，连答案都一模一样。
“其实，我当时知道你生气，你也该生气，我以为你......”他开头。
以为什么？以为会一如既往地原谅？以为只是生气？以为过段时间就没事了......只是最终是出乎意料的结果罢了。
“我们相处了几年，我对你应该还算吧，那你了解我吗？”她轻声说，“有矛盾你会习惯性的避开，或者插科打诨混过去，就连语言上都不做正面回答。我一直都觉得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可以了，可我一个人没法解决两个人的问题。我有时也宽慰自己，没事，下次避开就行了，但问题不会因为避开就消失，它会一直在那，这次一点，下次一点，总有踩着雷的时候。每次纠结时我就告诉自己，干嘛逼你，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哪里需要我提醒，大概心里比我还清楚。你看，我有时连自己也骗，骗着骗着连我自己都相信了。”她突然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时间过了挺久的了，没想到自己心底还是有怨的。当初离开不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现在这一幕吗，现在又何必再这么“怨妇”。
“......我知道。刚认识你时，你看着又傻又呆，对谁都好，吃亏了也乐呵呵的，我那时是真喜欢你。偶尔一起走在路上，你会拉着我的手，有种爸爸带女儿出去玩的感觉。我那时还笑话你，你记得吧。”他笑着说，“慢慢的，你对我越来越好，我心里都清楚。你装作不喜欢我，可大家都清楚，你看我时的眼睛太亮了，这做不了假。我喜欢你对我好，也习惯你对我好，可慢慢的，你对我好让我很有压力。”
他又纠结了。她想。
“我自然知道啊，你那时只是喜欢我对你好，你不想我以为的那么喜欢我。谁对你有好感，你会有感觉的，装作不知道，自然也是因为没那么喜欢罢了。道理其实很简单，可问题就在于当事人能不能坦然接受。我就是个例子了。可即使这样，我还很感谢那几年你对我的好，没有很爱，但和你相处时我很开心，你对我好时我也能感受到。我要是，要是装得笨一点，傻一点，我也知道我们会一直就这样在一起，可......我知道，一辈子不该是我们这样的——你情绪不高时总是背着身，我越来越多的委屈和怨气。我那时就想，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就直接告诉我‘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不就好了’，你知道的，我不是个会纠缠人的人，你只要说了，我就会离开，不给你添一点点麻烦，可你一直不开口。这要是病，恐怕也快病入膏肓了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期待你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我幻想听你说出后我是怎样的一种感受，除了轻松也有种解脱。所以，我决定给自己一个答案，最后还是我先说了，不和解了，永远的。”她还是笑着，眼睛亮亮的。
“下次你要是遇见一个不错的姑娘就不要这样了！你看，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在心里继续说着，可还是没能说出口。爱是真的，祝福也是真的，但要说出口，还是缺了旁人眼里的那份大度。
“这些你以前从不会说出来。那时我们间的话越来越少，我也觉得哪里好像出了问题，我想和你聊聊，那时你可能自己感觉不到，可你却明显不愿和我多说什么，你那时还是会对我笑，对我好，可你看我时眼睛却也不再是当初那么喜欢。你说得对，喜欢是可以感觉到的，可不喜欢的感觉也是明显的，尤其是有之前“喜欢”的对比。你是个好姑娘，本就应该幸福的。我觉得自己挺糟的，一副好牌总被自己玩得面目全非......是不是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了......”他难得的收敛了那份洒脱，郑重道。
其实我是欠你一句对不起的，可我记得你那时对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说“对不起”。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我有时心思恶毒的想，我们走到这一步是不是你眼睁睁看着的，可完后又万分鄙视自己，你大概正是因为来了接我，所以才会提早的预料事情的发展，说出这句话。这些话在他心底徘徊又徘徊。那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亲爱的姑娘。
“现在不都挺好的嘛！”她说。
挺好的，是现在的状态。
“你这小屁孩，装深沉挺不适合你的。和以前一样多笑笑，高高兴兴的！”他深吸一口气，笑着伸手拍拍她的肩。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到这吧，以后有机会再聊。”她点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说。
“嗯。有机会聊。”他微弯膝盖，伸开胳膊，看着她。
一个拥抱。以前每次分开，都会用做再见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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