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那个骑机动三轮的老人

1

“不要帮我”

听到眼前这位老人急切而又坚定的制止，我有些不知所措，刚刚抬起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既没有继续往前伸，也没有抽回来。

看到老人一步一步开始往楼门口走，我随着他一步步往前挪，双臂换做“护”的样式，尽管我明白，这没什么用。

快进入单元楼门洞时，他对我说：“你不用跟住上去了，就搁这儿等住我吧。一会儿我背哩时候儿，帮我扶一下妥了。”

“啊，好”，我忙应声，停步不再往前。轻叹口气，看着缓缓移动的大箱子。

走到台阶时，他顿了一下，背部再用力，将纸箱底部扛离地面更高一些，又腾出左手拉住栏杆，右手将绑在纸箱上的绳子握得更紧，绷起一根根青筋。然后开始往上挪，我能感受到他每上一级台阶，都紧绷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呼气。

我竖起耳朵，听着他上楼的响动声越来越小。我脑壳完全敞开着，每一声都磨在神经上，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局促不安。

无能为力，却也无可奈何。就在楼下等着。

2

想起十分钟前。

接到这位老人的电话，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我打开窗子向下看，看到门洞前停了一辆机动三轮车，车上绑了几个大纸箱，知道是我在网上定的六门衣柜加顶柜到了。

车子前一个人正举着电话仰着头寻找，我连忙挥手示意：“这里，这儿呢。三楼东户。”

“哦，好。我就上去啊，等住啊”，他喊着，开始拆解绑在车上的绳子。

我赶紧把门打开，然后去屋子里收拾，给衣柜箱子腾挪空地。

约摸着好几分钟过去，也不见有动静。我到门口伸头往楼道里瞧，不见人。跑去拉开窗子往下看，只有车子在那儿。我又来到门口，才听到二楼有声响传来。

又一会儿，才看见一个大箱子正慢慢往上移动。听到喘气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快步把里外门都敞开，准备着帮忙卸货。

他进门时，我才看清是一张饱经岁月的脸，这得有五十多岁了吧？不觉有些惊讶。他进到屋里，左右看看问：“搁哪儿哩？”

“这儿吧”，我说着伸手扶住箱子，他开始往下放。

箱子直立在地上，他说得平放着才安全，我又帮忙扶着放平箱子。这时才感受到，比想象中沉的太多，不自觉跳出一句：“哟，怪沉哩”。

“那可不是，这一箱一百多斤哩”，他擦擦汗说。

我看看他，隐约有些担心。他似乎看了出来，接着说：“恁某使惯这劲儿，我成天背哩。”

说着，他开始往楼下走，我也跟着下了楼……

3

我在楼下等着，正想着刚刚的事情，听到有声音，知道他第二件货已经背上去，又下楼了。

往门洞里看时，见到他一手拿着盘着的绳子，一手扶着栏杆，慢慢的走出来。

我说：“歇歇吧，歇会儿。”

他笑笑摆手说：“哎，赶紧搬搬，恁也忙，不耽误恁事儿。”

说着，又往另一个箱子上绑了绳子，用力拉了拉看紧不紧，转身躬下腰说：“来，给我扶一下……”

随着“嗨”的一声，将箱子背离地面，继续走了。

我回头看车上，六箱货还剩一个大箱，两个小箱。

我绕着车子看看最上面的一个大箱，想试试能不能挪动，帮他把准备工作提前做做。没想到抬了一下，箱子——没动。

我默默的没再尝试，安静的等他下来。就在他背起的那一刻，扶一下。

车上还剩两个小一点的箱子。我又再次试试，把其中一箱由竖向挪成了横向，又拼尽力气，把其中一头从车上抬放到地面，另一头仍担在车身上。

他再次下楼，看到说：“哟，都挪到地下了，你咋弄动了哩，百十斤哩”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有那么一丝安慰。

随着最后一箱货，我也回到楼上。

4

在他擦汗时问他多大年纪了，他说六十多了。我说：“六十多了还出来干活哩？”

他笑笑，只说：“有一家儿哩。”

他看看地上的货，问我：“啥时候装哩？”

“安装师傅打电话说今儿有点儿晚，明儿来装”，我说。

“年轻人就是懒，要是我，稍搭点儿黑儿就装起来了”，说着，看了我一眼。

“呵…呵…”我笑笑，没接话，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他年纪大了。天也快黑了。又是一个人开车。既然还有一家人等着他，让他安全到家比多挣一份安装费重要。虽然我也更愿意是他挣到这一点钱。

临别时，我想送送，他只催我赶紧关门：“别出来了，恁忙吧。我自己下去收拾一下就中了，关门吧，关门吧……”

听着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来到窗边，看他一点一点盘起绳子，叠好垫子，又用一块地毯包着卷了卷放到车斗中，用两条枕木压好。骑上三轮，缓缓倒行了出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我慢慢合上纱窗，终于明白，那是一种揪心的不安……

（无戒365天极限写作训练营 预 第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