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修行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那时候他却没有抬头望天空的时间，那时候他也无暇去体会日子的快慢。穷人家孩子的求学，是在吃苦中走下来的。

  80年代上学，文央是不幸的，贫困的家庭让他的求学路是艰难的。但他又是幸运的，起码他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让他可以骑到三十里远的学校。冬天的风雪是最大的敌人，可夏日的暴雨也是凶猛的。

  刚离开家时还是艳阳天，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尘土飞扬的小路。文央顶着太阳，汗流浃背。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乌云盖日，豆大的雨点急匆匆地杀来。在雨水中，模模糊糊看到远处一座废弃的砖窑。文央推起自行车就冲进去，砖窑内破烂不堪，弥漫着烟熏的味道。砖窑外大雨如注，河流的腥味慢慢腾起。文央立在门口，全身湿透，双手扶着自行车车把，看向远方的田野，眼神确是空洞的。

  待豆大的雨点儿变成小雨，文央赶紧推出车，水一般的人，很快消失在雨雾中。学校宿舍唯一的晾衣杆爬满了绿斑，文央用手抹了几下，把外套脱下挂在上面，一阵风吹过，即使在夏天，他还是打了几个寒噤。窄小昏暗的宿舍里，文央低头坐着。

  求学时，遇到过偷东西的，也遇到抢劫的，还有拦路要钱的。这些事文央都经受过，苦水很少向家里吐过，只是默默咽回。自己一双布鞋从冬天穿到立夏，破烂不堪的，却还是让人顺手摸走了。哎，比我穷的人还是有的。他这样安慰自己。自己的自行车在毕业那年让人给换了，本来就是破旧，结果让人换成更破旧的。半夜有人直接进宿舍要钱，明晃晃的刀下，文央哆哆嗦嗦拿出身上仅有的钱，心里却有一种想要拼命的气势。

  文央是个老实的学生，不惹事不生事，和几个一样沉默寡言的学生在一起，上学下学。但 他有自己的思想，喜欢读书，甚至读报纸。隐约在他身上看到《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影子。喜欢钻研数学题，但高考时一场大病，又改变了他的梦。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很简单:读师范学校，然后当老师，可以读更多的书。一切改变后，只身一人，又走上更远的求学的路。

  文央的大学是在省城，大地方的光影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人们嘴里说的普通话，时尚的穿着，甚至一个电梯也让他兴奋，然后是自卑。大学的同学还是友好的，班级活动也都参加，文央却觉得自己还是融不进这个群体。大学里的事在他心里深处的只有一件。那也是大学活动，班级一起去了邻近的小镇，坐火车回来前，文央又累又渴，他看了看周围，一家粥摊在营业。老板娘端来一碗小米粥，金灿灿的，温度也刚好，文央连要了两碗。在回去的火车上，同学们叽叽喳喳讨论游玩的事儿，文央心里还是那碗解渴的米粥。

  文央没有上完大学，他休学了一年，因为又生了一场大病。大病初愈，也就是他的毕业季了。这一次他赶上了工作分配，所以直接去了工作单位，但并不是老师。

  文央的故事就是我叔叔经历过的。多年后，他把自己求学的故事讲给他的晚辈们。听到大雨那一段时，我的心是揪着的，平时和孩子们玩到一起的小叔却有一段艰苦的经历。他后来说起时，脸上是笑出得坦然。"丫头，求学就是修行，你觉得呢？"我没有回答，因为小叔把答案已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