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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远去的麦收

2022-09-02  本文已影响0人  洛小洛

早上的一场小雨淋透了这个干躁的城市。细雨懒散的下着,不慌不忙,倒是上班的我们把车子骑得飞快,今天是高考的第二天,校门口等候的家长比场内学子们更是心焦。因成绩不好我没有经历高考。相对于漫天报道的高考,我最关心的是家乡此时的麦收。

学生们收获三年的寒窗,农人们收获一季的劳作。麦收于我的经历,是从晌午头那坐在树荫下都热得冒汗,麦场上那‘大-大-咧-咧’戴着麦秸帽的农人长短不一的吆喝声中开始。

老牛拉着石滚,滚子后面绑困黄麦,黄麦上压半袋黄土承重,把昨晚洒的水现在已被日头晒得开裂的场面给辗平,以备麦子收回来使用,场地的光整度直接关系麦子的干净,也减少着麦子掉进缝隙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农人放长牛帧站在中间吆喝,老牛喘着粗气沿着场地一圈圈如拉磨地转辗。

当布谷鸟在村头稠密的枝头上‘谷-谷-谷-谷,谷-谷-谷-谷’不停地叫着,伴着麦场旁电线上卧着忽飞忽落,叽叽咋咋燕子的热闹顺便这把麦收的紧张一并惊醒。

麦收从早起的那份朦胧里已经开始。人们趁着清早的凉爽,趟着打湿布鞋路边杂草的露珠,急急赶往自家的田地。泛黄的麦子在晨曦里被湿气打得不再高傲,挥镰割倒麦杆在晨起的湿润里透着清淡的草香,镰刀所到之处惊醒沉睡的飞蛾,虫儿,不情愿的移着床位,偶有安营在麦地里的野鸟受到惊吓嘎嘎地叫着飞往远方。

在这寂静的早晨,只有镰刀沙沙作响的声音割倒麦子一排排平铺在地拢缩短着麦田的距离,也顺带把天上的明月、星光的尾巴一并割去。天空慢慢褪去那份黑色,东方的那份鱼白如被清水稀释的画色,一支烟的工夫就泛出天空白。

村子随着人们的醒来欢腾起来,鸡鸣啼,过路的行人引起狗吠,牛脖上的铁铃铛随着架子车的出村离家愈来愈远。村里能动的劳力都下地劳作,村子安静下来似一片湖水,只留孩子和老人守着家的光景。

田野如翻滚的开水,人们躬腰挥镰,镰刃在日头反射下如利剑闪着光,只见他们右手把镰刀向前一抻,左手揪着麦杆,镰刀再向后一拉麦子就被割了下来,放在身后平铺的麦铺上,远远看去像一条条线条平铺开来。

镰刀割着麦子收获着劳作的成果,汗水滴在田地湿润着脚下的土地,刚烈的日头在天空照着戴麦秸帽收作的人们,起落间像扎在地里吓小虫的稻草人。每个人更像比赛,动作麻利的割着麦子生怕落在别人后面。人们紧张向前,加速着麦铺在身后平铺的节奏,这样的季节是紧张的,麦子在烈日的暴晒下成熟极快像女人多变的脸,前两天还泛着淡青的麦穗,过几个晌午头就变黄,别的田地忙完来割时已有点脆焦,严重的会掉麦穗影响运输和收成。

时间落在镰刀上被锋利的镰刃给割去,近晌午时田地已收割大半。男人放下镰刀把架子车拉到地中间,抓起衣角擦把脸上的汗,仰脖喝下从家里带来的凉白开,顺手抹去嘴角的水渍。两只胳膊像洽起洞房的新娘一样,洽起麦芒刺闹的麦子向架子车走去。架子车被人们用四根木棍架成‘口’字型绑在车体上,以拓宽车身,加大装载量。

田里三两人洽起成堆的麦子,大家你一洽我一洽,左一洽右一洽,当麦子把架子车旮旯填平,眼看着麦车一层层长高,就要一个人上车。装麦是个技术活儿,这时装车的人要以架子车中间为中线,把车装得左右对称,当心偏移,下边的人往车上撩一洽麦,他就用手把这一洽麦根据左,右、前,后装的多少进行摆布。当麦车高得人不能够到,就有长者拿长把铁杈,斜着杈身把麦铺向前推,当麦子在杈条间被挤得足够瓷实,杈把坚起,用脚在杈肩上狠登一脚,伴着杈尖扎出田地里泥土的新鲜,顺势一挑一困麦子就被完整的举起。挑麦人根据装车的情况,一会把麦子放在车左右,一会放在车前后,装车人一会把麦子踩到脚下,一会儿把麦子放到车头车尾铺展开来叠压工整。当车子装的足够严实,男人拿刹车绳绑在车体上,穿过车帮从左扔到右,再从右扔到左,几个男人用劲把车子和麦子刹为一体,以防麦车偏移侧翻。

割麦的人们没有停手,地头老牛如过年吃着主人施舍的新鲜麦子。时间没有因人们的忙碌而停歇前行的脚步,日头在头顶晒得正烈,微风吹过并未带来一丝的凉意,反而带来空气的闷热,前方那些未割的麦子像海浪一样起伏摇摆。

晌午的临近,地头道旁归家的路上也热闹起来,麦车的大小在路上直接显出主人装车水平的高低,有装的大车支支愣愣,有装的小车忽忽刺刺,麦车被牛和驴儿吃力的拉行踏出沉重的步子,在干躁的土路上踩出噗噗的声响激起一层层灰尘。

麦车被拉到麦场卸下,麦场已堆成数个像蘑菇的麦山,当麦车如蚂蚁搬家一次次被拉到麦场时,麦山也在不断的成长,今年水份略好麦子收成比去年好些。

割完麦子接下来就是打麦。邻居们用抓阄的方式来排序。当轮到自家打麦时,要看上一家是白天打麦还是晚上,我家最多的是在晚上打麦这样可以避开白天闷热的天气,就着晚上的星光一起把那垛如山的麦堆一并打完。吃过晚饭把从四月会上买来的木锨,木杈,铁杈,扫帚,簸箕,外带装麦的布袋一并放在架子车上向麦场走去。

场里麦堆上用棍子挑着的灯泡在黑夜里如开着的礼花,星光点点。麦场上打麦机的声音突突的转着,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打破夜的静寂。孩子们在这个有灯的夜晚,打闹追赶,他们在新打出的麦秸堆上扑腾嬉闹,周边忙碌的麦场与他们无关,只有这份被吵闹淹没的开心才是他们内心的乐园。

麦子在打麦机的脱粒中把时间也打碎。夜场打麦的人们站在麦堆上,用铁杈不断的挑着麦子送到打麦机的入口,站在入口的人用力把杂乱的麦子送到打麦机中,打麦机出口麦秸像被泄洪的水流一样抛得老远。打麦机肚子下篦子滤出的麦粒堆成一座小山,夹杂着麦梗麦糠被人用木锨铲到一边。

照明的灯泡,麦机的轰呜,飞扬的灰尘,周边静寂的夜沉寂着那份黑暗,村子安静的睡着偶有打更鸡在村落里鸣啼兆示着流逝的时光,远方邻村打麦场的灯泡,涣散着微弱的光,像星星犯困的眼睛。

东方的天空由那份朦胧一点点擦亮。经过一夜的忙碌麦子终于打完,变成旁边那跺高大蓬松的麦秸堆。当打麦机停下那份轰鸣,当麦子的灰尘把一个个呛得满脸乌黑,只露牙齿和一夜疲惫的眼睛,打麦结束接下来是扬麦。

扬麦是需要技术的,扬场人站在上风头,用木锨铲起一锨麦纬子撒出去,麦纬子在天空划成一道弧线,风把飘轻的麦糠吹走,留下沉重的麦籽。这时有人拿长把扫帚站在下风头轻轻捋去留在麦粒上的麦梗和杂草,眼前干净清新的麦子经过人们的勤劳,终于褪去那满身的毛刺,呈现农人们这饱满精神的容颜,如新生孩子的那份洁净和单纯。木锨起伏间扬去麦糠和灰尘,扫帚来回捊去不长也不短的时间,烈日晒着戴麦秸帽的人们,在打麦与扬场间不断的忙碌,汗水淋漓间喝口从家带来的凉白开,奢侈的到小卖部买瓶平日少喝的啤酒就是莫大的享受与犒劳。当麦山一点点被打麦机吃完,当麦粒在场上被扫帚拢为一座麦山,一年的收成就在眼前,这份辛劳在心底是欣慰与幸福的收获。

当把麦子装进麻袋,麦天才算真正收完。忙碌一季的男人在场边点支烟,释放着疲倦和劳累,孩子随着麦茬的收割又大一岁在麦场帮忙。男人把脸扭向别处看向远方的田野,收完的麦地辽阔着胸膛,未收割的麦子在空旷的地上不规则的布局着,有长形的,有方形的,有三角形的,麦茬像男人脸上的胡子密实着。头顶一架飞机走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云烟,消失向遥远的天边。

麦子割了又种,种了又割,一茬茬的麦收延续着每年的燥热与忙碌。

不知从哪年起,村子来了台大型收割机,人们看稀罕样的围观,前方宽大的滚笼把麦子揽进机器,下面刀带把麦子割掉,然后随着机器的传动把麦子送到车后的脱粒机,麦秸从后面喷出洒在地上,麦籽留在车仓里存储,曾经忙碌割麦的人们此时站在地头聊天,抽烟,等麦仓存满倒在地头早备好的车上拉回去。那份曾经收麦的热闹和紧张不知何时在这片广袤的田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收割机的快速和简便。

废弃的镰刀不能再割去时光,被时间欺负的劣迹斑驳,人们站在树荫下散漫的聊着天,点燃那青涩的烟,望着来回几遭就割完的联合收割机,感叹着机械的进步的同时,悠然讲着那已远去紧张而忙碌的麦收……。

2022 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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